1

結婚那年，我26歲，在那個年代，正好是談婚論嫁的年齡。

26歲之前，我談過幾次戀愛都無疾而終，現在想起來，大概也沒有真正去愛過。在感情上，我是一個理智的人，也是一個悲觀主義者，總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愛情和婚姻，結婚的男女大多是湊合著過日子，就像我父母，爭吵多，幸福少。

我的同學和朋友大多都未婚，我們經常約在一起玩樂，只是玩到夜晚的時候，獨自騎著自行車，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會感覺有些孤單，心都是飄的，沒有家的人，心和身體一樣是居無定所。我想讓心沉淀下來，于是想到了結婚。

我就在那個時候認識了丈夫李密。

和李密談戀愛沒什么太多的甜蜜和浪漫，但一切都很順利，包括戀人之間的感情交流，一切都順其自然，雖然對他我缺少一種愛和激情，但是他性格溫和不木訥，比較包容我，我也慢慢開始依賴他，半年后心甘情愿地踏上了紅地毯。

新婚之夜，見紅，疼痛，期待中的快樂并沒有出現。但我知道，這需要一個過程。

2

婚后的生活，一開始，是有些新鮮感的，至少遇到事情的時候不用再孤立無援，總有個肩膀給你撐著。可是時間一長，矛盾也發了芽，在婚后第二年藤藤蔓蔓地糾纏了我們一身。跟別人家的沒什么兩樣，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當然后來認識到都是小事，可當時就覺得是天大的事，受了一點氣，就覺得是天大的委屈。

舉個很小的例子，我喜歡在睡前跟他聊會天，說一些家長里短，可是他要睡覺，便讓耳朵自動過濾，睡過去就當聽不見。一開始，我生氣，一次次不厭其煩地把他搖醒，他發怒，我更氣。還好，矛盾鬧了一段時間之后，雙方的性情都有些收斂，李密找到了處理矛盾的方式，那就是——沉默。而我學會的是，不要在臨睡前打擾他，那時他脾氣很壞。

我們的矛盾一直沒斷，爭吵也不少，但是所幸，都能找到解決的方式。有一點，我們都很清楚，沒有情感作為基礎的婚姻會很脆弱，需要更加精心呵護。

有了這樣的想法，都沒有刻意夸大對方的缺點，寬容、諒解就多一些。生活一天天過下來了。

3

婚后第二年，我懷孕了，算是一個驚喜，也給我們的婚姻生活帶來了不少愉悅。

李密是個稱職的父親，照顧孩子絲毫不嫌累，做了母親的我心境變平和了許多，他對孩子的疼愛讓我感動，也很感激，他幾乎沒讓我為孩子受過多少累。我當時就想，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婚姻的意義大概就是這樣，從女孩變成女人，再從女人變成母親，沒有大悲大喜，沒有大災大難，已經是幸福。

就這樣，我們的關系，一直沒有大的改變，有了孩子之后，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兩件事情上面——孩子、房子。我們在一起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談論孩子的教育問題以及買房子的事，那時候，李密在事業上已經有了不錯的發展，打算在省城買一套房子，讓孩子可以在那里接受更好的教育。

那時候，在我們那個小城鎮，在省城買房子是一件挺轟動的事，我也由此得到了許多羨慕和贊賞。當初介紹我和李密認識的朋友在我們面前居功，還提出要借一些錢，李密大方應答了。我其實也有些小虛榮，去省城之后，態度上對李密也好了不少，比如他出門上班的時候，我會主動給他綁鞋帶，下班的時候，我也總是在他拿鑰匙之前給他開門。

愛情離我們依舊遙遠，但我們都避而不談。兩個理智的人過著安靜、平實的婚姻生活，也許是覺得這個時候再談論愛情已不合時宜。

4

我是在去省城半年之后認識俞韓的，是同事的一個朋友，外表一般，可聲音渾厚，談吐間流露出自信和霸氣，是個個性鮮明的陽剛男人。

俞韓表達情感的方式很直接、很主動，我知道很多男人不屑于這樣，就像李密，他不知道，形式不是最重要，但是女人需要的。俞韓看問題的角度比我高，我的一些困惑和煩惱等等都可以通過和他交流而得到很多啟示，越來越欣賞他。后來我有了一些比較現實的想法，比如和俞韓重組婚姻。

心里的平靜就被打破了，開始有意識地疏遠李密。這讓我們原有的親情淡漠了，李密好像也感覺到了，但他沒有問過我，也許他是擔心問了我，我會說出讓他難以面對的事情，他也許在慢慢做著心理準備，準備真的有一天去承受什么。

就是他的沉默，讓我不知該怎么去戳破那層窗戶紙，時間一長，心里的熱切漸漸冷卻，竟有些不忍，雖然沒有愛，但我們多年朝夕相伴滋生出來的溫暖和憐惜，是不爭的事實。就是因為李密的沉默，我竟然就放棄了俞韓，現在想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又似乎很正常，畢竟我不能確定，放棄這段婚姻得到的幸福會不會比痛苦多。

5

我和李密的婚姻得以繼續，日復一日，跨過了七年之癢，經過磨合，感情上覺得越來越適應了。有時婚姻就是一種習慣，習慣了就白頭到老了。我就是那樣想的。

然而，隨后感覺我會被性困擾，一轉眼我就到了三十多歲，最明顯的感覺是對性有了需求。可是我每次總是掃興的。有欲望，卻又得不到滿足，不是李密不行，也不是身體原因，就好像在我們的身體之間，少了一點潤滑，有些僵硬。

曾經有那么一段時期，我因為欲望得不到釋放和滿足而感覺壓抑窒息，我很想責備他，可是忍住了，李密背對著我睡了，我覺得悲哀，暗自流淚。

漫長的婚姻生活中，我有無數次出軌的機會，包括俞韓，一直還跟我有些聯系，雖然他后來結婚了，但我得知他并不幸福，他也幾次提出要跟我見面。我晚上都是關了手機的，第二天開手機收到他的短信，許多是在深夜或凌晨發的，字里行間都是渴望。

而我一直堅持不再跟他見面，不是沒有渴望，而是想要留住那段純粹精神之戀的美好。

6

沒想到，出軌的會是李密。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幫他縫好傷口，背上，密密麻麻的針腳，血肉模糊，那條刀傷從左肩膀一直延伸到腰的右部。我當場就號啕大哭，撕心裂肺的痛，是真的心疼。他是被那個女人的丈夫給砍的，但我還是心疼，疼惜蓋過了憤怒。

我們都沒有提起出軌的事，他行動不便，我只管盡心照顧他。

十天之后，女人找到醫院來，她丈夫跟她離了，她要來投靠李密。女人說：“李密說過，你們之間沒有愛情，不會幸福的。”我當時就說：“誰說我們不幸福了？”當著我的面，女人要求李密做出選擇，我靠在門邊，李密一直低著頭，最后對那個女人說：“對不起，我是一時糊涂才犯下錯。”

其實現在想起來，我當時的心態，就是不想讓李密和那個女人得逞。

出院之后，我的憤怒全部爆發了，大鬧了一場，很歇斯底里，好像把這些年所有積蓄的情緒鬧了出去，之后，感覺輕松了許多。

鬧歸鬧，愧疚歸愧疚，我們都沒有放棄婚姻的打算。關于愛情和婚姻的話題，在我們之前徐徐展開。

從結婚到現在，從一開始我們就認定彼此沒有愛，對脆弱的婚姻百般呵護，我們很少任性，他一直學著寬容，而我也一直學著怎么去理解他。難道就是因為沒有愛情，我們寬容的程度達到別人不能到達的程度，就像我的那次精神出軌，他的這次肉體出軌，我們都可以原諒？

反過來說，確實有很多婚姻都死在了愛情上面，因為有愛情，所以肆無忌憚地傷害。這不得不說是婚姻的一個悖論。

李密定定地看著我：“那是不是可以說，有沒有愛情作為婚姻的基礎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善于經營，結局可以一樣美滿？”我低頭不語，突然間淚光盈盈，很難問出口，但我還是問了：“你幸福嗎？”李密的眼里，同樣有了淚光，他說：“相信我們會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