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逾古稀的柏仲華教授,五一節(jié)結婚了!這消息像是油鍋里濺了水,鬧騰得沸沸揚揚,尤其那些在教工俱樂部里讀報、下棋、喝茶的老教授們更是津津樂道。“老柏這家伙,瞞得像鐵桶一般,怎么五一長假就討老婆了?”“是啊,他是怕張揚出去,面子上不好看。其實紙包不住火,這么大的事外面會不知道?”“他是怕被人家知道說閑話,畢竟妻子比他小30歲,是父女輩。”“那有啥,現(xiàn)在祖孫輩都有!不過老柏本事也蠻大的,把家里的保姆搞到了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肯定動了好長時間腦筋了。他若來了,非要他老實交代不可!”“他交了桃花運了,還會記得我們?”老教授們的談話充斥著責難、羨慕、理解和嫉妒等等復雜情感。
柏仲華是著名作家,學院中文系的教授,退休后仍擔任博士生導師,著作等身,不少還被譯成外文在國外出版,稿費自然非??捎^。有人曾經開玩笑說:“柏教授是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聚寶盆。這么有聲望、有錢的老教授,哪個女人會看不上?那個保姆,對柏教授可關懷體貼呢!有時還把桂圓蓮心湯送到俱樂部來,誰看了不感動?老婆也不過如此。”想不到真被說中了!
其實柏教授這輩子也很坎坷的,“文化大革命”時期被戴上反動學術權威的帽子下放到農村,妻子跟他劃清界線離了婚,一直到打倒“四人幫”以后才落實政策返城,學院把一套四合院住房分給他。在這所單門獨院里,他挑燈夜讀,刻苦奮發(fā),把十多年失去的寶貴時光追了回來,終于功成名就。那時沒時間考慮個人的事情,現(xiàn)在倒老樹開花了!慶幸的是,他親生的兒子找上門認下了他這個爸爸,多少對他是種安慰。在他的資助下,兒子買了輛小轎車,成了個體出租車司機。
柏教授終于來俱樂部了,被老朋友們好一陣調侃。他脾氣好,不和人爭一句,只是對他們一個勁地笑。朋友們怎么肯放過他,非要他補一桌酒席不可!好在這時他的手機鈴聲響了,是他兒子柏青打來的,說馬上給他送些補品來。他借故跟朋友們打聲招呼,腳底抹油溜了。
他回到四合院,掏出鑰匙開門,卻發(fā)現(xiàn)門被反鎖了。“大白天鎖什么門呢?”他嘀咕了句又按門鈴,見妻子沒來開門便喊:“姚媚!姚媚!”新婚妻子姚媚終于來開門了。“干嗎把門反鎖了?”他問。姚媚神色有點慌張,用手理著凌亂的頭發(fā):“我打了一會兒瞌睡,怕小偷進來,所以把門反鎖了。”“嗯。”他贊許地點點頭,“是得當心點。一會兒柏青要來,你多燒幾個菜。”“噯。”她答應著,挽著他的手進去。
姚媚扶他在沙發(fā)上坐下,替他剝了只橘子,隨后小鳥依人地坐在他身邊,打開電視跟他一起看了起來。“嘀鈴鈴……”電話鈴聲響了。她伸手拿起聽筒,聽是柏青打來的,便把聽筒遞給柏仲華。“爸,我接到一個急著要去機場的客人,所以現(xiàn)在不來了,晚上再來。”柏仲華坐不住了:“我還有一堂課要備。”說完也走了。
二
晚上柏青來了,給父親送來了一盒冬蟲夏草,對姚媚說:“姚姨,這東西很好的,和老鴨子一起燉可補呢!”“我知道。”姚媚笑著接過說,“仲華,你好福氣,生了個這么孝順的兒子。”柏教授滿足地笑笑。“不是還有你姚姨嗎?我老爸晚年終于有了一個可依靠的伴。”柏青望著她說,“你別忘了每天給老爸服降壓片。”“知道——這是頭等大事,忘不了!”吃完晚飯柏青坐了一會便走了,柏教授送他出去。
足有一刻鐘柏教授才回來。“父子倆怎么有這么多說不完的話?”姚媚臉色有點不好看,“真是親不過骨肉!”“兒子再親也沒有共枕合被的老婆親哪!”柏教授親昵地拍拍她的臉,“又這么年輕漂亮!”姚媚倒在他懷里撒嬌:“可你總信不過我,到現(xiàn)在還沒把家里的財政大權交給我。”“急什么?我到底有多少錢自己也不清楚,等我有空理一理。放心,你是我法定的妻子,是財產的第一繼承人,我兒子只能得到他應得的一部分。”姚媚樂得勾住他脖子,“叭!”響亮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輕輕說:“我一位朋友替我從國外帶回來幾盒‘男壯’,正宗的美國貨,你試試,聽說能像小伙子一樣,且不傷身體。”“臊!”柏仲華點了一下她額頭。“嗯——”她撅起猩紅的嘴巴,“人家喜歡你嘛!難道你不想?”
這天,柏仲華下班回家,一進門便聞到煎魚的香味,貪婪地使勁用鼻子嗅了嗅:“嗯,好香!今天怎么想到買魚了?”姚媚從廚房出來說:“知道你喜歡吃松鼠黃魚,所以……”“哇!”柏仲華高興得像小孩子,竟拍起手來。接著她又燒了好幾個菜,端了上來,還開了一瓶葡萄酒。
“不對,今天不光是為了我喜歡吃松鼠黃魚,一定還有什么原因?”柏仲華滿腹狐疑地說。“真聰明!不愧是大教授!”姚媚夸獎說,“不瞞你說,今天是我的生日。”“噢——為啥不早點告訴我?我去買生日蛋糕。”說著柏仲華站起身。“不用。”姚媚忙一把拉住他,“小生日,別當回事,隆重了反而不好。”“那壽面不能少。”柏仲華堅持說。“面條我早就準備好了,等會兒蔥油炒面。”“好,我先敬你一杯。”說著柏仲華往兩只酒杯里斟滿酒,一只遞給她,一只自己拿起。兩只酒杯輕碰時,他透過玫瑰色的酒液,望見姚媚的臉紅彤彤的。
“你真漂亮!”柏仲華由衷地稱贊說。“是嗎?”姚媚側過臉,一頭長發(fā)傾向一邊。“你剛洗過頭發(fā)?”他問。“嗯。”“好美,就像傾瀉的瀑布。”“真不愧是大作家。”“你干嗎不燙發(fā)呢?”“我不喜歡像雞窩那樣,喜歡自然。”“對!”柏仲華很是贊同,“沒有什么比自然美更好的了。”
柏仲華呷完一杯酒后,去了一趟衛(wèi)生間,出來時見姚媚已給他斟滿了酒。“不喝了。”他把酒杯推開。“沒事,再喝一杯,今天是我的生日嘛,別掃我的興。”姚媚笑盈盈地舉起酒杯。柏仲華便勉強喝了一點。一會兒他感到不舒服:“我、我怎么覺得頭、頭有點暈?”他手扶額頭。“真的?要緊嗎?”姚媚著急了。“讓我躺一會。”柏仲華在沙發(fā)上躺了下來。“我替你去拿降壓片。”說著姚媚進了房間。
一會兒姚媚出來了,從藥瓶里倒出兩片藥,交到他手里,轉身倒了杯茶給他。柏仲華把藥吃了下去,卻一點不見效!“姚媚,不對,我覺得天旋地轉,快、快打電話叫救護車。”“噯。”姚媚答應一聲去打電話,只聽她不住說:“怎么老占線?老占線?快,快把手機給我!”她急得又搓手又跺腳。
突然門鈴響了。“快,快去開門!”柏仲華拼著全力說。姚媚跑去開門,一看竟是柏青來了!“你來得正好,快送你爸去醫(yī)院!”柏青進去二話沒說,背起父親走了出去,汽車風馳電掣般朝醫(yī)院駛去。
三
“病人突發(fā)腦梗,情況很危險。你們只能留一個人在病房。”醫(yī)生關照說。“姚姨,你回去吧,讓我陪著父親。”“不,還是讓我留下。”姚媚爭著要留下。“還是我留下吧。白天我要上班,明天你早上來替我。”聽他這么說,姚媚這才答應回去。臨走時她對昏迷不醒的丈夫說:“仲華,你一定要堅持住,堅持住!”眼淚從她美麗的臉頰上流下來。她朝門口走去,一步一回頭。
天亮時,姚媚被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驚醒。她忙一把推醒睡在身邊的男人:“快,快起來!沒準老東西不行了!”那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她離婚的前夫!他揉著惺忪的睡眼,不相信地問:“這么快老家伙就死了?”姚媚不耐煩了:“還磨磨蹭蹭干嗎?快躲到儲藏室去。”“急什么?你知道外面是誰?再說人還沒進來呢。”
這時電話鈴響了,姚媚馬上過去接。外面果然是柏青!他哭著說:“姚姨,我爸他走了!嗚……”“啊——”姚媚心里樂死了,可仍裝出十分吃驚的樣子,“怎么會呢?什么時候走的?”“剛才。5點26分。”“嗚……”她一聲干嚎,“仲華!你怎么這么快就走了?可憐拋下我孤苦伶仃一個人!嗚……”“姚姨,快開門。”“噢,我馬上來。”她擱下聽筒,對丈夫說:“我沒說錯吧?我在他的酒里下了提升血壓的藥,可惜他沒喝多少,不然在家里就見閻王了!”“哈哈!”他樂得跳了起來,“我們的計謀成功了!馬上要發(fā)財了!”他敏捷得像只猴子般躲進了儲藏室。
柏青進來了,哽咽著對姚媚說:“姚姨,我爸爸的后事你一起幫著料理吧,他下葬穿的衣服,還有……”“這個自然!”姚媚打斷他的話,“我是他的妻子嘛。盡管我跟你爸在一起的日子不長,但感情很深,為他操辦后事是我理所當然的事。不過我不知道他的錢和存折在哪里?辦后事要花費哪!”
“我知道爸爸的錢不多。”“有多少?在哪里?”姚媚迫不及待地問。“也不過三四萬吧。”“瞎說!一個堂堂的大學教授、著名作家,只有這一點點錢,鬼才會相信!他一年的稿費就有好幾萬,一定是被你獨吞了!你快拿出來,不然我就把你告上法庭!別忘了,我是你爸的合法妻子,第一財產繼承人!”姚媚像變了一個人,橫眉豎眼,恨不得把柏青一口吃了!
柏青不氣不惱,心平氣和地說:“姚姨,我爸爸的尸骨未寒,你就來跟我爭財產,好像太過分了吧?難道當初你不是看中我爸的人,而是看中他的錢?”姚媚被他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氣急敗壞地跳起來:“我就是看中他的錢又怎么樣?我現(xiàn)在不跟你爭,咱們法庭上見!”“終于原形畢露了!”柏青不無譏諷地說:“我老爸當初真是引狼入室啊!”“哈哈哈……”姚媚仰脖大笑,“可惜你知道得太遲了!”
四
“誰說太遲了?”突然門口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姚媚回頭一看,頓時嚇得差點昏過去,原來那人竟是柏仲華!
“你、你是人,還、還是鬼?”她嚇得牙齒“咯咯”打架。“世上本沒有鬼,自然是人嘍!”柏教授笑嘻嘻地說。“我不是在做夢吧?”姚媚自言自語,使勁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得齜牙咧嘴。柏教授走到她面前:“清亮亮的天,你說是做夢嗎?”“你、你沒有死?”“我干嗎要死呢?博士生們還等著我給他們上課呢!”
姚媚好容易鎮(zhèn)定下來:“原來你們父子倆設下了圈套給我鉆。”“你說錯了。”柏教授指著她說,“正確地說,是你設下了圈套來害我,目的是要霸占我的家產。”“你血口噴人!”姚媚知道自己的陰謀敗露,像瘋狗一樣反咬一口,“你們有什么證據?我要到法院去告你們!”
“輪不到你告,應該我們告你——”柏青拆穿她說,“你在我爸的酒里放了提升血壓的藥,要害我爸的命。”“你們這是誣陷!哼,誰看到了?誰看到了?”“我!”柏教授指著自己說,“我在衛(wèi)生間里偷偷看見的,馬上發(fā)短消息給柏青要他立刻來。你以為我把酒喝下去了?告訴你——我假裝擦嘴把酒全吐在了餐巾紙里,藏入了口袋,這就是證據!經過醫(yī)院化驗,已經證實了酒里含有提升血壓的藥物。”姚媚聽了像被人猛擊一棒,身子一歪跌坐在沙發(fā)里。
柏青接著說:“其實我早就看出了你的毒計——你給我爸吃所謂的‘男壯’藥,目的就是要他早點死,用心太可惡了!另外你前夫趁我父親不在時多次來到這里,你們忘了人人皆知的一句成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有人把這事告訴了我,這便引起了我的警惕。那天我來送冬蟲夏草,碰巧你前夫又偷偷過來,被我看見了。我馬上打電話給我父親,讓他回來,我自己躲在附近。我看見我父親進了屋,卻沒看見你前夫出來,便知他在屋里藏起來了。”
姚媚聽著臉像死人一樣白。柏青不屑地望了她一眼,繼續(xù)說:“我猜你前夫現(xiàn)在也在這里吧?昨晚你們這對狗男女肯定高興得不得了,做著霸占家產的美夢吧?我看就不要我動手了,你叫他出來吧!”姚媚知道前夫藏不住了,硬著頭皮說:“出來就出來,怕你們了?阿剛,出來!”
阿剛狼狽地從儲藏室出來,突然奪門而逃,但馬上又退進來,他是被站在院里的兩名警察堵了回來,原來柏教授父子早就報了警!“走吧——”警察威嚴地命令道。這對狗男女耷拉著腦袋被押走了。
第二天這事在學院里傳開了,人們震驚之余,都為柏教授捏了把汗。那些老教授們更是拍案震怒:“還好老柏命大,不然豈不死得冤枉?賠了老命又賠財!”“也虧他們父子聰明,識破了這美麗的圈套,反把惡狼套了。”“老柏給我們敲響了警鐘,千萬別好色,貪圖年輕漂亮的女人!”
有人問柏仲華:“老柏,以后還討不討老婆了?”他頭搖得似撥浪鼓:“哪還敢?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哪!”有人調侃說:“老柏,你又有創(chuàng)作的好素材了,這回寫出的小說肯定搶手,因為這是你的親身體驗。”他點點頭:“寫,一定要寫!我親身經歷的事,有警世意義??!”
下一篇:庖丁解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