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近黃昏,山無言;人近黃昏,人無語。紅高粱釀出醇味的鄉酒,鄉酒染醉黃昏,染醉了一半山,染醉了一半林。
斜暉穿過雨后的幽林射在密密匝匝的花草上,花蕩開了紅暈,葉沁出了綠汁。絲絲光束閃耀著金屬的色澤和音樂。慢慢地合上雙眼,就能聽得見花花草草在窸窸窣窣地生長;緩緩地睜開雙眼,氤氳的水汽在詩意地飄升。一只蜻蜓停在半空,顫抖著透明的羽翼。背著美麗花紋的小甲蟲,爬到高高的枝頭,倏然張開甲殼盤旋著飛去,像一段往事消失在遙遙的夢中。獨自穿過幽林,走近黃昏,用漫游于時光之河的詩意目光垂釣這詩意的黃昏,垂釣一種情調和韻味,垂釣一份凝重和深邃。
黃昏是白晝最美麗的封面,寧靜是封面最嬌嫩的花朵。山靜、林靜、黃昏靜。蟬鳴叫了幾聲,又鳴叫了幾聲。一份詩意蕩開了詩人靈感的漣漪,一絲寂寞被一位佇立良久的孤獨者撿起,深情地揣在懷里,而輕風的素手又剪下了那位遠去的沉思者修長的影子……忽左忽右,幾只雀兒跳躍著向西邊飛去,像風隨手丟掉的石子,它們一定在尋找自己溫馨的巢穴。走近黃昏,有游子抬起頭望了望山那邊的人家,采擷著一份淡淡的鄉愁。黃昏是一個家,是一份溫馨的牽掛。
黃土、黃昏、黃面,走近黃昏,就是走近一份原始和古典。黃昏時分,我跪拜黃土,感動生命。這和我面孔一樣的時分,這和我面孔一樣的顏色,讓我卑微的靈魂持久戰栗。攥緊黃土,就是攥住了祖先的魂,就是攥住了我生生死死的根。
黃昏是一盞搖曳的油燈。黃土是一種神性的圖騰。黃面是一尊用黃泥塑成的雕像。黃、黃、黃,就是這令人肅穆、灼人雙瞳的顏色,便是我們命和根永恒的底色。黃昏,最適合于尋根,最適合于我們這些黃面人去尋根。為什么我們不走近黃昏,并為之深情地感動?
黃昏是詩。我平仄的腳步押著黃昏的韻,而暮云早已覆蓋了我孤單的影子。黑色的幕空下飛翔的那只蝙蝠,那便是我執著的靈魂之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