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河，方言聽起來像“湖”。小時候寫日記，總有這樣的句子：今天來到黑山奶奶家真開心啊。有點恐怖對吧，那個時候我們都會害怕窗外的妖魔鬼怪。“黑山”其實是霍山。-

就是這條河。河的一邊是霍山，另一邊是六安。-

蔣捷曰：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曾軼可唱著：頭發還沒長長，時間就要帶我走。大清崽曾說：流光追不及。我帶著這樣的情感出發。-

逆流而上。-

我沿著所屬六安的山路往深處走。越來越細，仍可尋得運河的痕跡。似乎沒有童年的清澈了，或漂著幾片葉子，或浮著幾根鵝毛，青青河邊草，看上去也很美。也有很多橋。有搭配景色的石拱橋，寫意的木橋，經年打磨的石板橋，淺水處的供人趟水的石頭……-

這里沒有會唱山歌的姑娘，甚至沒有嘔啞嘲哳的山歌與村笛，沒有很大的山和人工的景，偶爾有刻在崖壁上的大字，也欣然接受。沒有電視里那種環形的山道。沒有太多行人。河岸邊，或許有一個被人布置過的小祭臺，傳說這里曾住過一個仙女，你可以虔誠的跪拜，點上一根香，默念著心里的那個人，再解下一塊被祝福的紅布，帶走。會有那么一刻，被自己所感動。-

每一個拐彎處，不遠的山腳，升騰炊煙的老屋，都像是外婆家。-

踩著石頭，踮著腳尖過河。河水沒有打濕鞋子，我也沒有來得及瞅見河里游泳的小魚。到達霍山。-

還要翻過那座山。-

順著小路，有山上不知源頭的溪流相伴。不同的是，它是流下來，我是走進去。我喜歡與老朋友不停地相遇。-

黃色杜鵑開得妖艷，氣氛似乎有些詭異。外公說過的，黃色杜鵑一般都開在墳墓周圍。我期待看見開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就是恐怖小說里經常出現的曼珠沙華，我不怕。現在不是蘭花的季節，即便是也很難找到了，外婆告訴我，都讓人挖去賣了錢，還有棕葉也是。沒有找到山楂也沒有關系，還有很多野果，不過不能隨便吃。到了山頂，真的是“目之所及，君之所向”了，看見來時的路和河，看見山腳人家和一汪碧潭。你若幸運，還能找到不知何人何時刻下的棋盤呢，再躺下來。-

不想下山，只是因為累了。-

外婆外公很好。我喜歡外婆的鍋洞里焐熟的玉米，我記得每年暑假外公帶我去撈魚摸蝦。房梁上曾用棒槌拴成的秋千座椅，我也在門外板栗樹下蕩過秋千，偷喝過涼涼的井水，偷掰下鄰居家茭瓜，咬下一口，竟是個黑心的，也并沒有像伙伴們一樣吃得津津有味。我幻想過逮幾只合肥的大龍蝦放到那條河里養，以后就可以在這里吃上風味龍蝦了，現在想想，龍蝦生猛的氣質是不適合這里的，怪不得外婆家永遠只有小米蝦。也害怕過外婆家的那兩條“船”，我知道是棺材，我知道是這里的風俗，我也知道那里面裝滿的是稻谷。可是，現在這里只有老人和一群小小孩。小孩爭搶我扔掉的餐巾紙包裝袋，我問為什么，他們告訴我，上面有動畫片。-

這是眉眼盈盈的地方。-

或許，我要在這里過上整個暑假。-

然后，穿著因為河水而洗得有點發黃的白襯衫，再從河邊揀一塊白色的大卵石。回家。媽媽說只有這條河的石頭壓過的咸菜才能腌出家的味道。-

順流而下。-

我不知道這條河源頭在哪里，將流向哪里，經過什么故事。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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