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很多，把這原本就小得可憐的車站里僅剩的一點陽光都湮沒了。倘若一輛車在此時開進來，便會有一群人瘟疫般擁到車門前，等到那扇門一開，就會很容易看到這群小鎮里的人有多少素質。
又是一次人群的大轉移，這一次，她也跟在里面。
標著“X鎮—Y鎮”的公交車停在了人群前，她隨著人流的移動而移動，血紅色的外套讓她在這群人里顯得很特別。突然，人群里一個推浪，她意外地被擠到了靠近門的位置。就在這個時候，門很配合地開了。像是有一股力量在牽引，她踏上了那個未被下車人踩過的臺階。她沒有遵守秩序——這是很少才能看到的，即使這個車站并沒有秩序。但畢竟她還是個15歲的學生，就算自己不自覺地讓路，也擠不上有人在下車的門。
一只手一推，她便很順利地被推了下來，一條完美的弧線，在即將與地面接觸時，又完美地被另一只手接住。她抬頭看了一眼，剛好與另一雙眼眸相對。他很高，很像天使。“不要急。”他的聲音近似溫柔。她站直身子，無視一般地撇過頭去。站在他身邊，她簡直像是一個小孩，一個很小的小孩。她很討厭這樣的感覺。
（二）
公交車上，她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很不巧的是，她旁邊的那個位置一直沒有人坐，直到他來。他依舊像天使一樣，只不過天使是她討厭的動物。
“以后上車不要太急，像剛才那樣很危險。”他說。
她看著窗外移動著的非生物，沒有理睬。
他還是笑，笑著看著她的側臉。“看到你笑我就想吐。”她開口，聲音感覺很疏遠，“不過我比你更令人作嘔。”
還沒等他說一個字，她便又吐出了沒有感情似的語句：“只是今天而已，剛才我太犯賤。”
他仍然是笑。
不錯，她最看不起的就是剛才她自己做的動作。顯然她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那樣做。
公交車上很擁擠，沒有座位的人就那樣站著，站到他們的終點后，便會換一批人，接著站著。她一直看著窗外的風景，而他也一直配她沉默。
（三）
她起身，走出車門。了了地走掉幾個人之后，公交車又開始了它不能厭倦的重復旅途。
他坐在車里，看著她的影子越來越遠，微笑依舊，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很特別。”
相遇，在地球上存在的比例很小。每天都會接觸很多陌生人，但那不是相遇；每天都會認識很多人，但那也不是相遇。真正的相遇，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是在幾天之后回想起來，那些細節會令自己心動。
或許，這就是當時牽引她上車的力量。
十天后，Y鎮公交車站。
她安靜地站在人群旁，看著她討厭的爭搶座位的游戲。一群人發瘋似的擠進車廂內，哪怕車內已經空氣稀薄了。她本想將就著搭上這班20分鐘才來一輛的公交，卻被售票員下了逐客令：“對不起，兩位請乘下一班。”
她輕嘆一口氣，無奈地看著天。
“不要急。”近似溫柔的聲音響起。她轉過頭：“有人說過你像天使嗎。”
他搖頭，依舊是笑：“沒呢。”
“我也覺得你不像。”她說，“因為我討厭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