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似血,映照著這個比血還要鮮紅,兵荒馬亂的年代。
寂靜中一陣鑼鼓聲驟起,打破了時光的暫且停滯。
城門緩緩打開,一小隊渾身是血的騎兵退回城內。
我帶頭從馬上躍下,顫抖著向帥府走去。
夜,靜謐。
我趴在冷硬的木板床上,輾轉難眠。
一陣冰冷的晚風刮過地牢的門縫,重重地打在了我的臉上。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又想起了幾個鐘頭前,大帥指著我的鼻子罵時那兇惡的形象。
“‘你這個懦夫!’他當時是這樣吼的,‘如果你每次戰斗能夠勇敢一點,堅持不帶頭逃跑的話,我們早把敵人給打回老家去了!’”
“哼!這老家伙!說得這么好聽!”我哼得牙癢癢,“天天只會說一些教訓人的鬼話,有種的他去啊!”
話是這么說,我心里其實還是服氣的,畢竟很多場戰斗都是因為我這個做將軍臨陣脫逃而錯過了大好戰機,大帥教訓的沒錯。
可我畢竟也是他親手教出來的得意弟子,主力部隊的將軍啊!他居然把我像犯人一般關在地牢里,我的顏面,我在全軍的威望何在?!
想到這里,我一陣惱火,“霍”地一下從那該死的木板上蹦了起來。
“開門開門!”我用力捶打地牢的鐵門,希望能喚來守地牢的衛士發發牢騷。
可是,一切寂然,只有我的喊叫聲在地牢中反復回蕩,又轉化成了一種畸形的悸動注入了體內。
人呢?
不對!我迅速俯下身子,將耳朵緊貼在地面上。
狂亂的馬蹄聲,刀槍的撞擊聲,密集的腳步聲肆無忌憚地涌入了我的耳際!
我瘋狂地撞開了地牢的大門,向城門口奔去。
城門口已是鑼鼓聲震天,各種嘈雜的聲音紛紛擾擾,火把連成的海洋仿佛將這個漆黑的世界也照成了白晝。
城門緩緩打開,在無數的喊殺聲中,一群一息尚存的戰士在大帥的帶領下連滾帶爬地涌了進來。城門隨即又關上了,將那些嘯叫的死神隔在了城外。
大帥見到我似乎并不驚訝,他一面從上衣上撕下一塊碎布包扎正淌著血的左腿,一面淡然地說了聲:“敵人總攻了。”
我瞪著他那三寸多長的刀傷,不禁倒抽冷氣。
“怎么,現在撤退還來得及嗎?”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敵人并沒有設防的南面山區,低聲說道。
大帥無力地垂下了眼皮。
我環顧四周,到處都是老弱殘兵,這樣的隊伍,撤退成功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大帥嘆息了一聲,喃喃說道:“天滅我也……”
我看著他,猛然發現他的鬢角已添了幾絲灰白。
大帥他是什么時候老的呢?前一秒他不還是那個體格健壯,頭發烏黑油亮的壯年人嗎?
以前,在戰場上大帥總是竭力護著怯懦的我。那么現在,大帥老了,是否就該讓我來守護他了呢?
我心中徒然升起了一股豪氣,大聲地向士兵們發起了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的命令。
“架上大帥,全軍向南面山區撤退!”
大家仿佛心有靈犀一般,誰也沒有詢問原因,就連大帥也默從了我的命令。不過走之前,他扭過頭來,意味深長地望了我一眼。
如果沒有理解錯,那是在說:“你不是懦夫。”
仰起頭,一滴淚劃過面龐。
攻城木猛烈撞擊城門的聲音開始響起,“轟隆轟隆”地就像是時光的年輪在滾滾流動。
我拔出了佩刀。風呼嘯著從耳邊刮過。
城門轟然而開。
我靜靜地佇立著,旖旎的月光傾瀉在身上,正如我的喘息聲一般,很柔,很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