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一個荒年間,安平莊有個叫福慶的能燒一手好菜,在當地很有點兒小名氣,可到處找不到廚師的活兒。正絕望的時候,知縣柳大人忽然傳見福慶,說:“我想引薦你去太守府做廚子,這樣你工作不就有著落了?”
福慶一聽嚇得半死,柳知縣哈哈一笑,說:“不瞞你說,是太守讓我給他找廚子的。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去了之后,除了做廚子,你得隨時替我留心太守一家人的舉動,一有動靜,立刻向我稟報。”
福慶這才明白,原來柳知縣是要自己幫他做事。
一晃福慶進太守府已經一個多月了,他盡心盡職地做他的廚子,太守果然對他十分滿意。只是這些天,他一條信兒也沒傳給柳知縣,總覺得自己有點兒對不住人家。這天,福慶正在忙活兒,太守府的管家來吩咐他道:“明兒是太守五十大壽,本應好好替大人操辦,可如今朝廷嚴令百官諸事不得過于鋪張,你就花點兒心思燒一桌好菜,讓太守自家人樂呵樂呵。”福慶嘴上答應著,心里不免竊喜:終于有事可向柳知縣交差了。
第二天,太守夫人率家人正要給太守拜壽,忽然下人進來稟報說柳知縣求見。福慶心里奇怪:我明明告訴過柳知縣,太守做壽不請賓客,他來干什么?
只見柳知縣快步進來,后面還跟著一個衙役。柳知縣畢恭畢敬對太守說:“下官求見大人是有緊急公務,打擾大人進餐了,請大人恕罪!”太守朝他擺擺手半開玩笑地說:“你們這些人啊,整天就知道公務公務的,連吃頓飯都不讓我安生!”說著,就起身引柳知縣去了書房。
說來也巧,太守和家人的這頓壽宴,就此吃得斷斷續續起來。因為不時有下屬官員來稟報公務。福慶納悶極了:怎么偏偏會有那么多公務要趕時趕刻來稟報?倒是太守不厭其煩,對每個求見者都笑臉相迎。
這天,是太守父親的忌日,福慶兩天前就給柳知縣傳過消息了。柳知縣又照例來了,而且這回他前腳剛進,后腳就來了個肥頭大耳的官員。柳知縣回頭一看:“這不是朱知縣朱大人嗎?”來者驚異道:“你是柳大人?”兩人于是寒暄作揖,客氣得不得了。柳知縣把福慶叫到一旁,沉著臉問道:“今天這日子,那家伙怎么知道的?”福慶也很納悶:“大人,這朱知縣腿腳勤快得很,以往你每次來太守府,他總是后腳到。”柳知縣一聽臉色氣得鐵青:“我說福慶,往后太守府再有什么事一定要早稟報。哼,我就不信爭不過他!”
柳知縣氣哼哼地走后,福慶發了好一陣呆,忽然覺得太守府里的水太深,一股寒氣從他骨頭縫里冒出來。
時隔不久,福慶得知太守四公子的生日要到了。福慶想了好久,他不想讓自己陷進太守府的深水里,可想到一家老小的生計,最后還是硬著頭皮把消息告訴了柳知縣。
四公子做生日這天,先到太守府的竟是那朱知縣,身后還跟著兩個衙役,“哼哧哼哧”地把一只紅漆箱子抬進了府門。而后又來了好多官員,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空著手來的。至于柳知縣,這回是最后一個,不過這次他動靜大了,帶著四個衙役,抬著兩只箱子,看上去沉重無比。
這之后沒幾天,柳知縣就升任到一個富庶大縣去做知縣了。望著柳知縣心滿意足的樣子,福慶終于明白柳知縣和朱知縣爭的是什么,也明白自己是給柳知縣做什么的了。
在經歷了數夜輾轉反側之后,這天,福慶終于鼓起勇氣去見柳知縣,說:“大人,我思來想去,太守大人總有一天會知道我是你的眼線。我怕以后不得安生,所以想辭行不干了,請大人恩準。”
柳知縣一聽,笑道:“福慶,你可真是笨到家了!我給你實話實說吧,實際上,太守對你的身份一清二楚。你想想,廚子哪里沒有,干嗎要我幫他找?至于那個姓朱的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我也打聽過了。太守夫人的一個貼身侍女,是那姓朱的侄女!太守府上的那些花匠、仆人、轎夫等等,說不準也是哪一個的眼線哩!至于太守大人為什么讓我們在他身邊安插眼線,這你就自個兒想去吧!”
福慶一聽越發急了:“大人,官場上的事我真的不懂!家有多病老母和妻兒需要陪伴,所以,還是懇請大人恩準我回家。”柳知縣打量了福慶一眼,冷冷地說道:“你如此決絕要回家,不會單就為這個吧?”福慶遲疑了一下,壯起膽子說:“大人,我、我一家如今雖說有了溫飽,可……大人,你就讓我走吧!”福慶說完,轉身要走,柳知縣叫住了他:“好,既然你不想干,我也不留你,只是你知道的太多了!”福慶心里一咯噔,立刻聽出了柳知縣的話外之音,顫聲說:“柳大人,你、你……”
柳知縣冷笑道:“你幫了我的大忙,我該好好謝你才是啊!”他朝兩邊衙役一招手:“來人,給我的同鄉上杯好酒!”酒端上來了,柳知縣雙手舉杯,道:“福慶,我敬你一杯,你就把它喝了吧!”福慶頓時眼淚直流:“大人,小民命似草賤,毫不足惜,可家里老母、妻兒真的離不開小人啊!大人,我這就讓你放心!”說著,他掏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左手拽舌,右手狠命一割,隨著一聲慘叫,福慶滿口流血,倒在地上。柳知縣驚呆了,半晌才揮揮手說:“這酒不喝也罷,你走吧!”望著福慶踉踉蹌蹌走出大堂的背影,柳知縣手一揮,那杯酒灑在地上,立刻騰起一股碧綠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