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我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為了生存，我什么都干。白天在干洗店打工，晚上還要去夜市擺攤。

華燈初上，一名看上去非常靦腆的男孩在我的地攤前停住了腳步。要給女朋友買頭花嗎？過來挑一個吧，我說。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說著，他蹲下去，在我小小的地攤上用眼神巡視著每一枚頭花。我說，我這里全是女孩子用的東西，難道你買了自己戴不成？他立刻紅了臉，小聲說，倒也是。

地攤上的東西，他看得很仔細。全都看過后，他拿起一枚粉紅色的蝴蝶狀的頭花，愛惜地用手輕輕撫摸。我立刻稱贊他的眼力好，對他說，這是最好的一枚頭花了。

多少錢？16元。貴了，他說話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頭花，身子都沒有動一下。好吧，15元吧。

他付完錢后，把那枚粉色頭花緊緊地握在手里，轉身就走。我叫住他，喂，祝你女朋友快樂，祝你們幸福！他開心地沖我揮揮手，揣著寶貝，大步流星地走了。

以后，他經常來我攤上買東西，不止頭花、耳環，還有瓷貓瓷狗、玻璃象什么的。他總是一邊挑東西一邊與我聊天，我知道他是一家餐廳的傳菜生，工資不高。女朋友很漂亮，他說長得像我。因為他，我的東西賣得很快。于是，我請他吃燒烤，感謝他是我最忠實的老主顧。我讓他帶女朋友一起來吃。他說，她忙。

夏天的夜晚，下班路上，他順路買了草莓帶給我。看我吃，他開心地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我問他，為什么不回去陪女朋友數星星、看月亮？他說，跟她吵架了，晾她幾天。我嗔怪，女孩子像花朵一樣，是要人疼的。他凝視著我，說我知道了。

有一天，他在我的攤位上挑選一只鐲子，一只紅色珠子嵌銀的手鐲，藏式的，看上去很漂亮高貴。如果是別人，我的價一定喊得很高。他想要，我就成本價給他了。夏天的雨，說來就來。他剛要離開時，雨點就下來了。他問我，你帶傘了嗎？我搖搖頭。他幫我收拾起小小的地攤，帶我在屋檐下避雨。他問，冷嗎？我還沒說話，他就脫下外衣披在我身上。怕我難為情，他眼睛朝馬路上張望，不看我。我的心感覺無比溫暖。一瞬間，我竟然起了這樣的心思——若是他沒有女朋友該多好……

秋風里，樹葉落盡。天冷了，夜市關閉，地攤不讓擺了。雪花紛紛的季節，我回到了故鄉。每天，望著窗上的冰花，我在想他。

當明媚的春天降臨人間，我又回到這座熟悉的城市。一路走一路張望，潛意識里，我在尋找一個人。但是，沒有。人海茫茫，塵緣不定。所有的相逢都是緣，所有的錯過便是已無緣。一步一步，我向那個熟悉的地方走去。不再為擺地攤，只想與一段往事邂逅。

遠遠的，看見那一米見方的地面上，有個人，靜靜地坐著，守著一方小小的地攤。心跳加劇，在夕陽余暉里……是他，果然是他。一張舊床單上，擺滿了我以往賣給他的東西，粉紅色蝴蝶狀的頭花，瓷貓瓷狗，玻璃大象，藏式手鐲……他說，你終于來了。我就想，有緣一定能相逢。我問，你的女朋友呢？難道跟別人結婚了不成？你怎么淪落到和我從前一樣的命運？他微笑著凝視我，說，你還不明白？如果我有女朋友，那就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哦，此刻，再笨的我也能猜出所有的謎底。從我們第一次相識，他便喜歡上了我。所以，他經常來我地攤上買東西，作為對我最實際的幫助。其實，他根本沒有什么女朋友。之所以討價還價，是怕引起我猜疑，懷疑他是出于同情才買我的東西。原來，我脆弱的自尊，他一直悉心呵護，不致使我的心受傷。

當春風蕩漾，希望重新萌生。當初不敢表白真情的他，現在終于鼓足勇氣，來尋找自己的意中人。所以，他在老地方等我，相信一定會再次遇到我。所有地攤上的東西，他只看不賣。

原來，愛情降臨凡間，聲音是那么輕，像一朵花在春風中如約綻放。紅塵中，一朵愛情花，開在春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