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師妹,我就感到了氣場。她明明謙遜有禮,笑得溫柔無害,我卻依然嗅到了點女強人的氣息。在一次圍坐聊天時,師妹糾結未來的選擇,在場的師兄師姐大多認為,她該去跨國大公司做個干練的白領。當然,孫小婷現在已清晰了自己的未來道路,與我聊天之前,她在宿舍里背單詞攻克GRE詞匯,為下一步生活做準備。
我總覺得別人的生活很精彩,于是害怕自己的生活一成不變。其實,孫小婷被各種實踐填滿了的大學六年,在別人眼里已算得精彩,取得的成績絕對被稱作大神級別;她的經驗總結帖登上知名微信公共賬號,題目美女學霸告訴你如何保送學術型碩士。當然,直到看到文章,我才驚呼:原來師妹這么厲害!
孫小婷本科就讀于中山大學傳播與設計學院,來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之前,我們就聽說她本科時有著諸多課題實踐經驗,已經一腳踏上了學霸之路,那是由一個又一個課題鋪就的。
一項受到上天眷顧的技能
孫小婷是徹頭徹尾的行動派,比起躲進小樓成一統搞學術,她更喜歡擁抱和融入時時刻刻變化的社會,關注的問題總是和現實緊密相連。
還是大一,孫小婷就開始了第一次暑期實踐,盡管那時她并未接受任何專業學術訓練,但是關注的問題,似乎隱隱為之后她的大學主旋律定了一個調年輕人居住的廉租社區如何形成公共空間。
而點燃她興趣的,是一篇探討年輕人廉租房的新聞報道,孫小婷記得題目大致是讓他們生活得更有尊嚴。她看了報道,興趣頓生,找了記者聯系到訪談對象,就跑到位于佛山的廉租房社區敲門去了。
孫小婷承認,那時的問卷設計得很粗糙,所謂的社會科學調查方法也是半點不懂;整個調研就是一次自己和小伙伴的摸索。她敲門入戶做訪談、發問卷,倒是覺得輕松自然,與陌生人說話對她來說不是問題,這真是一項受到上天眷顧的技能。
她在經驗帖中說,要上手科研,可以從幫老師做項目開始。大三,孫小婷就從課題門外漢變成項目正規軍。她在大二的暑期選修了傳播與設計學院一名老師的研究類課程,并受其推薦,申請了由中山大學華南農村研究中心和香港理工大學聯合資助的農民工調研項目。
大三的暑假,孫小婷又一次調研。這次算是正兒八經的課題,有事先的培訓,還有完整的團隊。孫小婷選擇農民工媒介使用為調研方向,一個人到番禺工業園的住宿區,試圖了解這些在工廠打工的年輕人如何使用媒介。
她最初的打算是做量化研究,還是像之前那樣,直接敲門,表明來意,請求愿意付出時間的調研對象填寫問卷。每一個宿舍都要去磨,因為他們會覺得,我幫你填問卷對我有什么用?后來,孫小婷慢慢摸索出規律,宿舍里人多時大家更易卸下心防,打開話匣子;遇到窩在宿舍愛搭不理的,孫小婷會努力找些能拉近彼此距離的話題,比如夸對方的手機,詢問品牌,接著再問下載了哪些應用
常常聊起來就收不住,兩三個小時是家常便飯。調研一段時間后,孫小婷決定改變最初的設想,用訪談而不是問卷調查作為她的主要研究方法。每一次看似隨意的聊天,都是蘊含著強大學術解釋力的活生生的材料。
他們與我同齡,但是我們確實不一樣。大部分農民工的生活都很單調,他們對生活沒什么想法。這是兩年后,孫小婷對當年的訪談對象仍然留有的印象。具體的細節已經模糊,她慢慢地回憶,那些工作在流水線上的年輕人,如何將手機QQ作為社會交往媒介平臺,維系和擴展他們的社交網絡,他們如何試圖通過網絡發展戀情,又因為其無法滿足溝通需求而失去下文一些社會學家提出賦權理論,推測新媒體能夠給這些邊緣人群帶來改變的力量,讓他們勇于表達,敢于抗爭。孫小婷是旁觀者,也是見證人,她發現這種想法過于樂觀,在她接觸的那些個體中,新媒體發揮的變革力量相當微弱。
論文1.0到論文10.0
孫小婷的筆記本電腦里還留著當年某個課題的結項論文,相關文件夾建了十幾個,論文的命名后綴已經從1.0排列到了10.0 。
這是一段兩年的馬拉松式的死磕歷程,從大學三年級延續到了孫小婷研究生一年級。
當時在網上看到政務管理學院的老師招研究助理,我挺想跟外學科背景的老師做項目,就申請了。這位老師的研究課題同樣緊貼社會中國事業單位管理體制改革。研究團隊由十名學生組成,學科背景各異。由于課題龐大,項目前期他們分成數據、國內文獻和國際文獻三個組,孫小婷在國際文獻組,負責梳理國際上典型案例和外文相關文獻。
每月一到兩次閉關寫作,項目組的人早上聚到老師辦公室,開會討論分工,然后廢話不多說,現場辦公;下一次開會時,每個人先講自己上次工作的成果,老師點評,然后重復一樣的流程開會、分工、工作 這不是美好有趣的經歷,大部分都是在寫到想吐和好想去死一死的折磨感中糾結往復。
大三暑假,他們到浙江進行事業單位改革的實地調研。這次訪談,又和孫小婷之前的敲門聊聊截然不同之前,孫小婷與被訪談對象在地位上相差無幾;但這次,他們接觸的要么是政府機關工作人員,要么是試點事業單位領導,而且聊的話題又頗為高大上,背后也有錯綜復雜的利益關系和敏感問題。去之前,他們會把被訪單位的資料弄得很清楚,讓對方覺得做了充分準備。而且,適當的表露無知也不是什么壞事,反而讓被訪者卸下心防,意識到他們的學生身份,慷慨地給予幫助。
大四寒假,才正式進入論文的寫作。孫小婷窩在家里寫文獻綜述,在一堆中文和英文織成的網里試圖理清有關事業單位改革的理論脈絡。整個研究框架和理論構建實在和孫小婷所學習的新聞傳播沒特別大的關系,一切都是重新學習的過程,而用浩如煙海形容資料的繁復也毫不為過。她說:我大概看了近百篇中英文論文和好幾本書。
該課題參加了挑戰杯論文大賽,并從校級賽一路殺到國級賽,每參加一次比賽,團隊成員都會修改論文。每一次改動,他們都以為完美了,但過段時間再看,卻總能看出瑕疵。
國際會議?似乎也不難
該項目進行期間,孫小婷已保送為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傳播學碩士研究生。那一年的中山大學新聞班,只有兩個人成功保研外校。孫小婷將這歸功于她的項目經驗,她領導和參與了大大小小六個課題,關于事業單位改革的課題獲得挑戰杯廣東省賽特等獎。畢竟,一名本科生,調研過廉租房,訪談過農民工,還了解過事業單位改革這樣的宏大命題,即使用研究生標準衡量,也算得上優秀。
學術型研究生更看重研究能力,因為學制不長(人大新聞學院研究生學制為兩年),很多人在匆忙和慌亂間,剛準備發力時就發現已奔向了研究生生涯的終點。而孫小婷,則開啟了國際學術會議模式,研一下學期,她關于農民工媒介使用的論文連續兩次投中國際會議香港的亞洲研究學會年會和美國的媒體社會學年會。待到第二封論文錄用通知躺到她郵箱的時候,她開玩笑地說:呀,(參加會議)怎么那么容易?
而當我們這群師兄師姐知道這件大事時,孫小婷都到了香港。她不大喜歡張揚,默默地就投稿了,默默地也就參會了。
在香港的會議開始之前,孫小婷也找到了一份一直向往的實習工作。她沒有選擇新聞媒體,而是去了國際知名公益組織,進入傳播互動組,在純英文的環境中泡了三個月。孫小婷是揣著問題去實習的,她想知道這樣一家組織,是如何設定自己的議程,又如何將這些議程傳播給公眾。
因為簽訂了保密協議,對于工作具體內容孫小婷并沒有談。該組織有先進的媒體分析工具,常常可以在事情剛萌芽時制定決策、快速反應。在她印象中,所有人似乎都飛來飛去,很有想法,每個人都像一個戰士。觀察了一遭,孫小婷感受到投身公共事務的成就感,每個人都有自己負責的議題,而一旦對這些議題有所推動,或許改變世界就不是什么空談。
當然,以觀察者身份進入這樣一個場域研究,自然也會發現其中的問題。孫小婷并沒有刻意將實習單位當作研究對象,但當她抽離,還是給出了客觀的評價:在國際組織中工作,需要常常思考價值和立場問題,會發現看待世界和問題角度的多元。孫小婷直言,她并不是完全贊成該組織所有的議題。
在這些微妙的沖突中,孫小婷會對自己從前視若無睹的問題進行思考。看到了小圈子之外的世界,她也想看看更大的世界。
上一個目標到北京,孫小婷順利實現了。下一個目標去美國,孫小婷正在努力。她想沉淀下來,多出去走走看看,關注國際性的問題,并投身國際性的工作。她說,想靜靜觀察這個世界,在形成對某個問題的完整體系之后,再真正去做些什么。
采訪進行了快兩個小時,算是給了我一個機會更深入地了解這個低調的師妹,孫小婷大方地配合后,又焦急地對我強調,千萬不要把寫好的文章給師門里的同學看,她覺得好窘。回宿舍后,她要繼續跟英文較勁。說起現在的生活狀態,她笑了笑說:感覺好久沒遭罪了,哎呀有些不習慣,也有點空落落。
對孫小婷來說,遭罪史還是很豐富的。大三下半學期,她扛了兩個項目,同時進行,從早到晚;為了能順利保研必須獲得漂亮的學分績點,她又不得不在大二那一年開始追趕,以彌補之前學分績點沒有那么高的缺憾就算是現在,很多事情塵埃落定,她又開始了每晚上去操場跑十圈的生活。
2013年暑假起,我每天都要跑5~10公里。最初為了提高身體素質順便減肥,后來,她慢慢覺得跑步是和身體的一種相處方式,能控制身體才能控制情緒。而且,跑步中會發現自己的極限,并且突破它,進而越來越了解自己。到了最后,跑步成了一種哲學。
師妹孫小婷,在我們師兄師姐眼里,是個神秘的存在。我們在同一師門,也建了一個聒噪的微信群,但她不怎么刻意刷存在感,也很少灌水。直到有一天,我們從微信朋友圈上得知師妹跑到香港參加學術會議,紛紛感嘆長江后浪推前浪。
無遭罪,不青春。這就是我的師妹孫小婷,獨立,自信,而且還漂亮。
生活被安排得滿滿當當,稍微閑下來就會覺得有些罪過;
也會將學業和實踐進行完美地平衡,
盡力用短暫的大學時光寫出和他人不同的那份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