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分配到這個礦當工會干事,我負責文體宣傳。那天機關干部開會時,從圍墻外傳來一陣隱約的鎖吶聲,我靜下心,費了很大的勁兒辨別出是《南泥灣》曲子。節奏感很差,換氣又不在位置,聽到這不成調的鎖吶聲,已使我這個工會干事興奮不已。
沒等到散會我迫不及待地繞出圍墻順著鎖吶聲,在一塊田地邊見到吹奏者。他有50多歲,自我介紹說:我姓柳,是礦上的茶爐工,從外礦調到這只有幾天。
我說:柳師傅!咱礦上正需要你這樣的文藝人才,以后請你多幫忙。
老柳爽快地回答:中!中!只要有事打個招呼就行。我是茶爐工,活兒不累,有的是時間。
我讓他進城買了套鑼鼓,召集了愛好者抄起家伙練了起來,他們敲得雖不靠鑼鼓經的套路,卻給寂寞的礦區添了些氣色。
從此,礦上有個慶典活動,我和老柳打個招呼,他就帶著人熱鬧起來。那天,兩名青年工人應征入伍,凌晨4時要離,他就領著他的那班人,頂著寒風提前一小時就在礦門口熱鬧起來。老柳鼓著腮幫子,搖頭晃腦使足勁兒吹。那場面在那時寂寞的礦上,就像是國家出動了三軍儀仗隊,老柳已成為職工中的樂王。
工會首次組織元旦文藝晚會,職工出演的節目談不上藝術,隨便湊個熱鬧。老柳最認真,他不知從哪借了套裝衙役服,又不知誰給他畫了個衙役臉譜。他一出場,觀眾就鼓掌喝彩,老柳給觀眾來了個90度的鞠躬禮,又是一陣掌聲、笑聲。他斷斷續續的吹奏《南泥灣》,觀眾鼓掌要他返場,他實在沒有新段子獻給觀眾,就到臺前又給觀眾鞠躬答謝。
第二天,他硬要請我客,說是感謝我讓他上了大舞臺。我不去,他說瞧不起他,我只好跟他去了礦區一家小吃店,一人要了一碗一塊五毛錢的拉面,我付款他硬是不讓。
過了幾年,煤炭生產有了好轉,礦井職工達到3000多人。礦工會購置了燈光、音響,招收了20多名俊男倩女,成立了職工文工團。此時老柳樂王的角色顯得不那樣重要了,他的那班人馬再也沒有用場。
那天,老柳告訴我:礦山通知他辦理退休手續,明天就可以不上班了。他到俱樂部義務看門,好打發退休以后的時光。
他的要求我不好答復,就支支吾吾地回答:您在礦上受了一輩子累,退休了還是回老家享清福好!
我征得領導的同意,把工會早已無用場的一把舊二胡贈給他做留念。
老柳住俱樂部的請求沒有實現了,我覺的愧對老柳,更不該的是,我還吃過人家的那碗面條。
老柳離礦以后我才知道,他的老伴早就病死了,留下上初中的女兒,又患絕癥去找她的媽媽了,就留下了老柳孤苦一人。
老柳以前不愛好吹拉彈唱的,自沒了女兒才開始吹嗩吶以減輕心里的苦惱。他原先的工作單位在就在他老家村口,因不愿意在家看到舊物傷情,就要求調到這個礦上。這情況他很少給人說過,我也沒有問過他的家庭情況。
再后來,我也退休了,搬到市里去住。一次在街上遇到一個礦友,問起老柳的情況,他說只知道老柳退休后,到一家個體廠子里看大門,再后了就不知他的去向。
老柳嗩吶聲一直纏繞在我的心里,我雖然退休五年離別了礦山,但當年樂王的嗩吶聲好似還在耳邊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