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風言風語傳到史緒濤耳朵里時,史緒濤正和韋臘香一起在千里之外的廣東打工。
本來是不相干的兩個人,因為一個電話,就走到了一起,這一走就是半個月,換句話說,兩人做了半個月的露水夫妻。
那天史緒濤在超市給媳婦伍梅挑羽絨服,要過年了,他打算回家的,怎么也得讓伍梅見身新吧!
電話就是在那會兒響起來的,接通了,居然是娘!史緒濤嚇一跳,娘都60了,還顛著腳下黑王寨給自己打電話,一定是伍梅出事了!
平日里電話都是伍梅打來的。
伍梅果然出事了!娘說得吞吞吐吐的,娘說,緒濤啊,你回來吧,別在外打工了!
回來?史緒濤眼里潤了一下,您當我不想啊,不打工伍梅連件不破的衣裳都沒有,走不出門啊!
娘火了,說,娘我穿一輩子破衣裳咋天天走在門外邊呢!
史緒濤嘴就封住了,娘是寡婦,穿得破說明行得正站得穩(wěn),伍梅是有男人的啊!
見史緒濤不吭聲,娘在那邊就加重了語氣,衣服破不破不要緊,關鍵是家要完整!
史緒濤就知道娘一準聽見什么風言風語了。
伍梅帶孩子加上養(yǎng)寡娘,把個家弄得有模有樣的,咋就不完整了?她勤勞起來像頭牛呢!
牛會有風言風語纏上身么,真是的!史緒濤就說,娘你別逮我了行不?完了掛上電話時還嘆了一口氣。這么一來他挑羽絨服就不那么上心了,隨便拎了件就讓服務員給裝上帶走,他估摸著伍梅能穿就成。
一直在旁邊選衣服的一個女人忽然說話了,大哥你是黑王寨的吧!
史緒濤嚇一跳,你咋曉得呢?
女人說,我外婆是黑王寨的,她動不動就說你別逮我了!
史緒濤覺得女人一下子親切起來,逮是黑王寨方言,蒙人的意思,史緒濤就笑起來,說,你沒逮我吧!
兩人就哈哈大笑起來,這么遠的地方,遇上這么近的老鄉(xiāng),不容易呢!
衣服挑好了,是以韋臘香的身板試的,史緒濤仔細對比了臘香和伍梅,兩人都差不多。
最終卻沒回成家,衣服穿在了臘香身上,碰上百年不遇的雪凍了。
那個年,兩個人是在一起過的!很凄惶的一個年,兩人就忍不住喝了點酒,望著窗外漫天飄舞的雪,臘香忽然哭了,說,年過得不像個年,我死的心都有了!
史緒濤伸出手攬住臘香肩頭說,死都不怕了,還怕年過得不像年?
臘香說你不知道的,在家少過一個年就得丟掉不少東西的!
丟掉什么?史緒濤覺得很奇怪。
兒子的念想啊!臘香擦了一把眼淚。
還有男人的溫存吧!史緒濤知道臘香不好意思提這個。
自己呢?自己丟掉什么了?史緒濤把頭扎下來,娘的話又一次響在耳邊。史緒濤苦笑一下,照娘的話來推斷,自己非但沒丟掉啥,反而頭上加了頂綠帽子。
那頂綠帽子讓史緒濤眼里發(fā)了紅,他一把摟過臘香,瘋狂地扒掉臘香的衣服。
臘香居然沒有反抗!事后臘香穿好衣服,只沖史緒濤說了一句話,原諒嫂子吧,都不容易的!
史緒濤就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臘香不許他哭,說,一年到頭,順順溜溜,你這樣會把喜慶勁哭跑的!
也是的,兩個人在一起過年,總得有點喜慶勁吧!史緒濤就不哭了,說,我們守歲吧!守歲在黑王寨是兩口子的事。
臘香就把頭偎在史緒濤懷里,像兩口子那樣守起歲來了。
年過了,喜慶勁也淡下來,史緒濤和臘香那天又在一起喝了點酒,史緒濤喝到一半時,眼神開始打飄,臘香問,想家了?
史緒濤點頭,嗯,這雪不是化了嗎?
那你回吧!臘香望了望窗外,窗外,雪化得正濃,史緒濤看見,臘香臉上不知何時,也掛了兩滴雪花樣的東西。
臘香是在史緒濤出門買火車票時走的,那件她只上了一回身的羽絨服疊得方方正正放在床上,上面還留有一張紙條——回家看嫂子帶上,做女人很不容易的!
臘香才是真正的不易呢!
好幾回,史緒濤和臘香躺在床上時,夢中叫的卻是伍梅的名字!是的,伍梅也應該有個男人疼的,不然她會和臘香一樣孤苦。
揣著這么個念想史緒濤踏上了回家的路。
因為下雪,史緒濤沒跟伍梅打電話,那樣她要下寨子接他很不方便的。史緒濤的突然回來讓伍梅嚇了一跳,言語間躲躲閃閃的,有著那么點不易覺察的不安!
一年不見,伍梅臉上竟添了好多皺紋,史緒濤在這皺紋里看到一絲又一絲的艱辛,他就在這份艱辛中把伍梅一把摟住。那一夜,他們前所未有地親熱,半夜里史緒濤起床小解,開燈時看見伍梅眼睫毛上還掛著幾滴淚珠。
都不容易呢!史緒濤輕輕擦掉熟睡中伍梅眼睫毛上的淚珠,再輕輕躺下來。躺下不久他做了一個夢,夢中臘香穿著那件剛上身的羽絨服和他手挽手走在大街上,忽然一轉(zhuǎn)眼,臘香不見了,臘香!
史緒濤半夢半醒中急促地叫了兩聲,翻身又睡著了。
伍梅其實是醒著的,她輕輕拍了一下史緒濤的背,尋思著,出門在外的男人,也不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