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民這個詞并不被大多數人了解,它的全稱為榮譽國民,是對中華民國退伍軍人的尊稱。在臺灣社會中,榮民常籠統的代表隨著中華民國政府遷至臺灣的外省籍軍人。 不少榮民回到大陸后就在大陸定居了,還娶了這邊的大陸新娘,圓了自己的回鄉夢和成親夢。因為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在臺灣都很窮,屬于那邊的弱勢群體,在大陸又沒有產業,退輔會每年發給他們的補助成為了他們唯一的生活來源,靠這筆錢在大陸養家糊口應該是不成問題的,但如果沒有了這筆收入,那就成了大問題。
云叔就是一位八十多歲的老榮民,他四十年代末跟其他的臺灣老兵一樣,隨著中華民國政府敗退到了那個孤島,五二年以后臺灣實行義兵制,臺灣本地士兵開始逐漸的替代他們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老兵,到了五十年代中期,云叔也退役了,退役之后的云叔一沒文化二沒技術,在退輔會的安排下,云叔在高雄市找了一份工作,就是幫別人理發,一干就是三十年,三十年來他靠著退輔會的補助和理發的收入維持生活,生活還過得去,只是到六十多歲還是光棍一條,過著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八十年代中后期,臺灣當局允許老兵回大陸探親,云叔也回到了家鄉。云叔的家早就沒了,他出錢幫一個親戚蓋了房子,自己也就住在親戚那里,只在每年的夏秋兩季回臺灣,一是臺灣人在大陸居留有期限規定,二是他要回去領那筆退輔會的補助。云叔的收入水平在臺灣雖然不算什么,但在當時的大陸卻是相當不錯的了,不少人都沖著這條跟云叔攀親戚。
云叔總共跟我見過兩次面,第一次見面時就給我留下了很深的映象,因為他總是稱呼我為長官,雖然我一再的強調要叫同志,看來這個習慣他這輩子是改不了了。云叔來找我,是為了開一張證明,證明他還活著,我當然看得出來他還活著,但他活的不太好,他是被別人扶著來的,因為他的一邊身體已經開始不聽使喚了,說話的時候嘴角也朝一邊歪著,我知道這是中風偏癱,生活自理方面有些困難。雖然如此,云叔還是很健談的,跟我講了很多他在臺灣的經歷,也講到了在大陸的生活情況,他很高興現在可能在這里定居了,不用再跑來跑去了,當然他也跑不動了,八十多歲的人了,漂泊了一輩子,總算安定下來了。雖然他在這邊定居,但退輔會的補助還是照樣發給他的,每年云叔都要把一些材料寄過那邊去,那邊審核好了再把錢寄過來,首先就要證明這個人還活著,榮民不在了補助自然也就沒有了。云叔還告訴我,如果跟榮民結婚,就成為了榮屬,榮屬也能得到退輔會的補助,維持小康生活是不成問題的。
跟云叔一起來的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婦女,按云叔的說法是負責照顧他的人,而且已經照顧了十多年了卻一直沒提跟云叔結婚的事情,可能是年齡相差太大了吧。當然,說這些的時候那位婦女剛好出去了一會。云叔還問我,退他同一時代的那些大陸普通軍人,退役之后會不會也有一筆不小的補助,戰死軍人的家屬有沒有撫恤。我知道這個問題很敏感,不好回答他,所以然建議云叔去民政部門打聽一下,云叔聽了我的建議,笑了笑就沒有再問這方面的事情。云叔說他在這里沒有什么朋友,很難遇到一個聊得來的,云叔述說了他在臺灣的艱辛、孤獨、壓抑和無奈,說了那些殘留在記憶深處的親人和朋友、說了這片土地上的他曾經熟悉的生活,我聆聽了一個多小時,注意到云叔的眼淚一直在他的眼眶里打轉,直到個女人開始不耐煩了。臨走時云叔很開心,說以后有機會跟再來跟我聊天,我產生了一個疑問,平時有沒有人跟云叔交流過呢?云叔走后,我查了查那個跟他一起來的婦女的情況,原來她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結婚了,而且還有一個孩子。
又過了大概一年,云叔又來找我開證明了,這次他是被那個婦女用輪椅推來的,云叔瘦得厲害,口眼都已經歪斜了,嘴角還流涎,要那個女人時不時的幫他擦,從云叔的眼神里我看得出來他記得我,覺得他還想跟我聊些什么,只是他已經說不出來了。因為那個女人說退輔會的補助要用來給云叔治療的,所以我很快就開好了證明,我知道這是最后一次開證明給云叔了。這次與云叔相處的時間很短暫,臨走時云叔艱難的抬起手來向我告別,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天我的心里特別的難受。我覺得離開對于云叔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一切都將煙消云散,所有的痛苦和世俗都將不復存在。
我最后一次見到那個照顧云叔的女人是六個月以后,云叔已經走了,在走之前這個女人跟云叔結了婚,是在這邊的民政局登記的,她成為了榮屬,有資格享受那份退輔局發放的補助了。有一次,聽一個在民政部門工作的朋友說起了這個女人事情,原來這個女人的前夫是當兵的,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犧牲了,八十年代末嫁給了一個臺灣的老頭,現在這個老頭也去世了。我忽然想起了云叔曾經問我的那個問題,就問朋友犧牲的烈士家屬有沒有補助,朋友說在這里烈士家屬每年月領到一百伍十元錢的補助,一年下來大概有一千多。朋友還說那個女人到現在都還在領著這份烈屬補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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