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鳥。
當(dāng)知青時,在農(nóng)村呆過幾年,在屋后的山坡上,有一片樹林,那是一處鳥的世界,干活累了,心情郁悶了,常常一人到這里棲息。
清晨時分,走到山頂,先小歇片刻,看看風(fēng)景。這里的視野很開闊,放眼遠眺,遠山的蒼翠與寧靜綿延不絕。風(fēng)吹過去,密密站在一起的樹,海浪般的一個方向倒伏,一層層傳遞猶如綠色的接力。那個我居住的小村莊,白墻黑瓦的農(nóng)舍,若隱若現(xiàn),在綠色中沉陷得很深。一條宜人的小路,掩映在綠陰叢中,曲曲折折地通向遠方,連接著另一些房屋和村莊。
青青的水田邊上,時常棲息著幾只白鷺,這種鳥總喜歡蜷著一只腿,縮著頸子,懶洋洋地立在田埂上,直到有人經(jīng)過時,才“吱吱”地叫了幾聲,扇動著翅膀,背襯著黛色的青山和油綠的梯田,飛翔于清晨的霞光中,如詩如畫。
然后,再走進林子。空山寂靜,晨露未褪,地面還有些潮濕。靜靜地躺在鋪滿落葉的青草上,輕輕地閉上眼睛,諦聽鳥鳴。
這里林子大,樹多,鳥也多。鳥鳴嚶嚶,起起伏伏,悠閑自在。那無拘無束的腔調(diào),時而如急雨般地飄落,時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聽著聽著,整個心靈便貼切進了大山的心靈。
在樹林中最樸素,平易,一直保持著精神興奮的鳥類是麻雀,它們成群結(jié)隊地飛到這里,在樹枝間急切地跳來跳去,尖尖的爪,短短的喙,樹葉上的露水和濕潤的樹干把它們的眼睛,清洗得賊亮活躍。細碎的“喳、喳”聲,在樹與樹之間相互傳遞,好像是在吵架,又好像是在談心,或者在交流什么新聞,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不知什么時候吵累了,鬧夠了,于是那些志滿意得的麻雀,忽然間“丟兒、丟兒”地紛紛飛走,一去不再回頭。
如果說麻雀是合唱,那么布谷鳥就是獨唱,布谷鳥又叫杜鵑、子規(guī)。它的鳴唱總是4字一句,“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如歌如吟,一聲聲從寂靜中飄來,又漸漸地遠去,余音悠悠在林間久久回蕩。
在諸多鳥類中,喜鵲是我最喜歡的鳥兒了。它的形象俊俏,長長的尾巴,優(yōu)美的流線形體態(tài),搖曳多姿。這個深情的敘述者,總是靜靜地站在樹枝的最高端,帶著幾分羞澀,不時扭過頭去,用細長的嘴梳弄著黑白分明的羽毛,然后再慢悠悠地嗚叫著,一串串清脆的鳥鳴,仿佛從心靈深處迸發(fā)出來,悠揚、自在,嘹響婉轉(zhuǎn),深情地向著復(fù)蘇的大地,向著來往的行人鳴唱:“嘎嘎嘎嘎,春天來了,春天來了。”
我靜靜地臥在綠陰濃處,耳聞“嘰嘰”、“喳喳”、“吱吱”、“咕咕”,這原汁原味的鳥鳴,像倏而不定的天外之音,似幻似真,隨著微風(fēng)輕輕地響起來,又落下去。聽著,聽著,心胸漸漸地變得舒緩開闊,心情自然而然地好了起來。
使我關(guān)注最多的是林中那一株古老洋槐樹上圓形的鳥巢,站在坡頂上正好觀察到。它織得很密,泥土中間還夾雜一些羽毛、細枯草和松毛葉,在鳥巢的西面有一個鴨嘴子模樣的通道,這是鳥兒們進進出出地方。很巧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鳥巢里面居然還有六、七枚玉球似的小鳥蛋,潔白如玉,晶瑩剔透,似一朵含苞欲放的橘花,又像一個雞心玉墜。這時,遠處隱隱傳來了幾聲鳥的啼叫,過了一會兒,果然飛來了兩只小鳥,當(dāng)?shù)厝税阉鼈兎Q為山雀。在城里我從沒見過長得這么美麗的鳥,優(yōu)美的流線體形,黑白分明的羽毛,尾巴很長,總喜歡翹得高高的。它們親昵地站在在鳥巢邊上,吱吱喳喳地聊了一會兒,才順著鳥道返巢歇息。
從那次發(fā)現(xiàn)山雀鳥蛋以后,每天收工我都會跑來看望著它們,它們有時彼此拉開距離,激烈地喳喳吱吱地爭論什么,有時則輕聲細語地悄悄嘀咕,有時則不聲不響親昵地依偎著。我從小就會吹口哨,能惟妙惟肖地模擬鳥的叫聲,現(xiàn)在還派上了用場,不時也吹上幾聲與它們聊聊、談?wù)劇?/p>
半月后,在和煦晨風(fēng)中,我隱約聽到從鳥巢中傳出了幾聲小鳥幼稚的啼叫。
對我來說,那是一段灰色的人生,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天天如此。學(xué)業(yè)荒廢,壯心泯滅,每天時常因一兩個工分跟貧下中農(nóng)爭得不可開交,回想起來真無聊。這兩個異類朋友的出現(xiàn),給我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
靜聽鳥鳴,使我獲得一些收益,性情平和了,不浮澡了;做事專一了,心靜了;思維敏捷了,善思了,對我跨進人生的道路益處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