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回到臥室，發現女兒已經搶先一步躺到了我的被窩里。細細的鼾聲從捂在嘴上的被子里傳出來，一副已然熟睡的樣子。

我從這鼾聲里聽出了破綻：小孩睡覺，怎么會打鼾呢？湊到她跟前一看——呵呵，眼睛閉得太緊了，長睫毛還不時微微地忽閃幾下。顯而易見地，小東西在跟我裝蒜。

“起來回你房間睡吧。”我站起身一面說著，一面幫她擺好甩到一邊去了的拖鞋。她沒吭聲，臉上卻忍不住笑了一下，緊跟著又使勁繃住了。“快點起來，我知道你沒睡著。”我又湊到她的眼皮底下對她說。“撲哧”，這回笑得更加失控，已經出來音響效果了。

“這么憋著多難受啊，笑吧。”我這里話音還沒落地，她那邊“哈哈哈”地，已經笑出萬馬奔騰了。

“你怎么知道我沒睡著啊？”她對自己被如此輕易地識破有點好奇，也有點不甘心。等我把她那點用膝蓋也能想明白的招數揭穿之后，她立刻做出一副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的樣子，拉起我的手貼到她的臉上，兩眼放電地對我：“老媽呀，你真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女人。”

我淡淡地冷笑，知道新的一輪忽悠就要開始了。

為人父母的，大概沒有幾個人，沒被孩子的甜言蜜語信誓旦旦地忽悠過。外出旅行，所到之處自然都是令人感覺美不勝收的地方，我等這山望著那山高的人，在心曠神怡的那一刻，難免會生出一點流連忘返的念頭來。女兒玩得如魚得水，心滿意足之余向我許愿：“等我長大了，給媽媽在海邊買一個大House，媽媽想來度假就來度假，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我聽得眉開眼笑，盡管心里也明白這事其實不大可能。仔細想來，似這般隨機產生的靈感式承諾，實在是數不勝數。逛車展的時候說長大要給媽媽買最拉風的跑車，看大海的時候說長大要給媽媽買最漂亮的游艇，賴在媽媽床上撒嬌的時候說長大要哼著歌哄已經是老婆婆的媽媽睡覺，看風光片的時候說長大要帶著爸爸媽媽到全世界去旅行……

日子久了，這樣的話便積少成多，像一堆五顏六色的積木一樣存在我的腦子里，足以搭建起一座又一座的空中樓閣了。

但是，這又怎么樣呢？我依然為了這些話的溫情和美麗而心花怒放，幸福得直想冒泡泡。所以，在女兒如愿以償地躺在我的懷里，笑瞇瞇地問我幸福是什么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幸福就是我被你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