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篩完糧正在院內打掃身上的灰土，抬眼就見治保主任一路小跑遠遠地奔來。等治保主任到了跟前，村長逗他：

“狼攆著咋的，啥事恁急？”

“鎖柱輸錢又打媳婦，快去看看吧！”治保主任呼哧帶喘地說。

“婦女主任呢？”村長問。

“她才出院。”

“哦！”

“村長，晚了怕鬧出事來。”治保主任緊催。

“操！還沒王法了。”村長一倔噠把笤帚疙瘩甩出挺遠，“今個非治治他。”

治保主任說聲取電棍就匆匆走了。村長進屋胡亂擦完臉就聽媳婦磨叨要他多加小心。

“燒你的火！老娘們家跟著摻乎啥！”村長一腳門里一腳門外說。

鎖柱生性倔強，在外沒啥能耐，回家挺霸道，常賭錢打媳婦。鎖柱家不遠，一袋煙功夫就到了。院墻外幾個村婦嘀嘀咕咕看熱鬧。屋里冰鍋冷灶，地上有幾片碎碗茬，鎖柱蹲在炕上氣猶未盡樣，媳婦跑回了娘家。村長板著臉瞥眼鎖柱，突然抽冷飛起一腳踢在他屁股上。疼得鎖柱一蹦高跳到炕上沖外大聲嚷：

“村長打人啦！黨員打人啦！”

“你個牲口，打的算輕。”

村長氣鼓鼓地貓腰找家伙，鎖柱一手護著屁股一手握根秸稈比比劃劃不敢向前。

“反了你，敢打村長。”治保主任趕來厲聲喝，電棍往前一觸，鎖柱蔫了。

村長轉臉對治保主任：“鎖柱賭博，虐待婦女，給鎮派出所掛個電話叫他們馬上來抓人。”

“對！還毆打領導干部。”治保主任說著要往外走，鎖柱慌了連叫村長。

村長說：“叫啥，冤枉了你咋的？”

“不冤不冤！我不是人是牲口。”

鎖柱低頭認錯態度挺老實。

村長要口供：“你還賭不？”

“不賭了。”

“打老婆不？”

“不敢了。”

“就看鄉里鄉親的面上，罰你去學校看管木料吧！”

鎖柱臉顯極不情愿相。

村長一繃臉：“那等派出所的人來處理你吧！”

鎖柱見要動真格的忙連聲應了。

制服鎖柱村長到家天擦黑了，不見媳婦蘭子，鍋里熱著飯。等吃完才見蘭子笑嘻嘻回來，村長納悶就問干啥去了。

“看看婦女主任。”

村長就問婦女主任的事。

蘭子收拾碗：“沒啥事了，光藥錢花好幾百。”停一會接著說：“現在村里都嗆嗆這藥錢誰掏呢。”

“富貴放的狗，當然是他。”村長理直氣壯。

“怕是不認賬。”

“有法律有村委會諒他不敢。”

蘭子撇撇嘴：“芝麻大的官有啥能耐。”

村長脖子一梗：“總比老娘們強，剛當婦女主任就出事，真是應了句老話，女人別參政，參政就亂套。”

“那婦女的主任你能當？婦女的事你了解？”蘭子也不示弱。

村長聽了嘿嘿樂：“是呢，我只了解你。”

“貧嘴”，蘭子抬手把村長推開，掃炕鋪被瞥眼村長：“可說下，不少人都在看咋處理富貴媳婦的二胎呢，若是讓生咱還要呢。”

村長嚇得媽呀一聲竄到炕梢連連作輯：“饒我吧！你就別添亂了。”說完拉滅了燈。

這兩天鄉里來人又是評“文明村”，又是搞村辦企業，忙得村長腳打腦勺。但村長明白，富貴放狗咬傷婦女主任要生二胎的事得先解決，這是村民關心的焦點，弄不好亂成一鍋粥。尤其是在這評比的關鍵時刻，更不能出一點亂子。村長覺得事情嚴重，須馬上處理。可富貴放橫軟硬不吃，對于他還得用點別的方法。所以今兒后響，村長陪鄉領導吃完喝完就從鎮里請了大夫，用村委會喇叭通知說鎮里醫生做奉獻，來給村民義務出診，實際是為解決富貴的事。看病的真來不少，男女老少亂哄哄擠一屋子，有病的讓大夫抓點藥，沒藥的湊熱鬧瞎胡扯。天傍黑了村民漸漸散去，可還沒見富貴媳婦出來。村長坐不住了又通知一遍：“有病的快來看呀！大夫要走啦！”

果然不一會兒，富貴扶著媳婦慌里慌張奔村委會來，村長就在大夫耳邊喃咕一陣。富貴媳婦懷了四個月，肚子還不見怎么突出，剛巧晚飯吃的蕎面湯，吃完就肚子疼。大夫給富貴媳婦把脈聽診然后說：“胃脹，吃兩片藥就好。”

富貴還想問問懷孕的事，見村長在一邊沒敢張口，匆匆忙忙拿了藥就往回走。

送走大夫，村長到家就啼啼笑。蘭子沒正眼瞅他，村長把打胎藥當胃藥給富貴媳婦吃的事向蘭子學了一遍，蘭子白他一眼：“坑人，做損。”

“損不損天知道，我這也是維護法律。”村長說。

轉天村委會研究村辦企業的事，會上鄉鄰導嘴不歇氣的給村干部分析國內形勢，介紹典型。村長聽了一會要小便，出來碰上治保主任。治保主任夸鎖柱干得好，看管學校木料挺負責，又說他媳婦也回來啦，三天兩頭還住鎖柱那。村長聽了很高興，剛張口要說啥，一眼望見富貴罵罵咧咧氣勢洶洶奔村委會來，嚇得一激凌，轉身翻墻跑遠。

村長躲了幾天，就讓治保主任跟富貴說和，意思是：富貴媳婦流產不關村長的事，是大夫不知底細抓錯了藥。治保主任就去說了，富貴還半信半疑，可是抓不到把柄，但婦女主任被狗咬傷花的藥錢拒絕付。

提到村辦企業，村長覺得條件還不夠成熟，雖然自打包田到戶以來，村民生活水平提高了，手頭也有點積蓄，可腦袋里還是簡簡單單那么丁點玩意兒，賭得賭，超生的超生，亂糟糟的咋辦企業。電視里又是“華西村”，又是“大邱莊”的，人家都大踏步奔上了小康，可這兒還是小腳老太裹足不前。這些日子村長一直怪自己沒當好村長，也一直在尋找本村的發展之路，思來想去村長理出個道來：要發展必須先穩定，要穩定必須提高村民素質。從上到下要學習文化，開闊視野，提高水平，徹底清洗腦筋。這樣大伙才能齊心，勁往一處使，這樣才能干出點事業。村長頭一回想得這么遠，頭一回掂量出肩上的擔子重。

冬閑時，村長和治保主任組織禁賭，徹底端了幾個賭窩。意外的是在賭場抓住了富貴，村長覺得虧疚他點啥，就讓富貴把婦女主任的藥錢掏了就不罰他。富貴理虧服服貼貼的。繳了些贓款。村長覺得用其中一部分蓋兩間教室，木料開春就準備了。剩下的錢就買書辦起圖書室。隔三差五請鎮里教師給村民上課。年底，鄉里給村長送了個“文明村”的牌子。那天全村人都特別高興，敲鑼打鼓慶祝了一番。鄉領導又問起今后的打算，村長就拍胸脯自信地說：

“村長要當，企業家也要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