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東頭的老鐵一生殺牛無數，一把屠牛刀上沾滿了鮮血。現在他的年紀已經大了，也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明天是他兒子結婚的大喜之日，老鐵決定最后一次殺牛，將牛肉做成各式美味佳肴，大擺筵席，宴請左鄰右舍，誠邀親朋好友，共同見證兒子那激動人心的婚禮。

老鐵撫摸著牛頭，看見黃牛大大的眼睛里滿含著委屈的淚水。這頭黃牛已經跟著老鐵五年了。每年的春耕時分，黃牛可真夠累的。一大清早就被拉進了田里，爭分奪秒的工作，中午主人吃飯的時候才得以喘一口氣。耕完這塊田，又馬不停蹄的接著下一塊，牛頸都已被“枷擔”磨得油光發亮了。現在，黃牛生病了，慵懶的臥著。老鐵不想再醫治，反正等一會兒就要殺它了。

老鐵將黃牛趕到院子中間。已經有七八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等在那里了，個個磨拳擦掌躍躍欲試的姿態，其中一個小伙子已經嫻熟的用繩子將牛來了個五花大綁。這黃牛似乎已預見到自己的悲慘命運，眼神里充滿了恐慌。它本已生病，現在根本沒有反抗的力氣，只是大大的眼睛里淌著一滴滴濁淚。它或許正在思索：自己勞苦一生，任勞任怨，到頭來，竟被人類千刀萬剮，食肉寢皮，這是為什么，這樣的生活還有什么意義？已來不及多想，它感覺到身上的繩子越來越緊，身子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看著氣息奄奄的黃牛，老鐵在成熟的時機向牛脖子不費吹灰之力的祭出了屠牛刀，頓時一股鮮血噴射而出。

兒子結婚的這一天，老鐵喜不自勝，比自己的洞房花燭還激動。他喝了很多酒。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心情高興，酒量也會變大的。傍晚，送走了客人，老鐵醉意漸濃，兒子扶他床上躺下。可他哪里睡得著呢？酒醉心明白，他的心里可是敞亮的，思維十分清晰。他還記得殺牛的時候，牛留下的眼淚，那是多么冤屈的淚水啊！窗外一陣微風吹過，老鐵突然有一種想吐的沖動，于是他艱難的起身，踉踉蹌蹌的走到后院。等到胃里感覺舒服多了，他停止了嘔吐，抬起頭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頭牛。

在漆黑的夜里，牛的眼睛射出兩束冷冷的光芒。老鐵走過去，仔細一看，這不正是自家的那頭黃牛嗎？眼睛里仿佛蓄著永遠也流不完的淚水。黃牛的一只腳由于長時間的站立在水中患上了風濕，現在正每站一會兒，就提一下腳離開地面，以減少承重帶來的痛苦。老鐵伸出手來，要去撫摸牛角，可是黃牛閃開了，一步一步蹣跚的朝一口水井走去。

老鐵似乎意識到黃牛想要告訴自己一些什么，于是便跟著黃牛，走到水井邊。本是漆黑的夜，什么也看不見，卻不知為何，水井里竟散發出陣陣白光。老鐵俯身看向井里面，卻看到一片遼闊無垠的大草原，成千上萬只牛在自由自在的啃食青草。有的在相互追逐，有的在角斗……這時，一群獅子肆無憚忌的闖進了這片領域。老鐵心里暗叫不好，可是這群憨厚木吶的黃牛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正一步步逼近，一如剛才的悠閑自得，怡然自樂。獅群已越來越近，牛群已被它們納入有效的攻擊范圍之內，于是一場腥風血雨的大屠殺開始了。獅子矯健靈活，左沖右突，嗜血成性，所到之處，必是血肉橫飛。一頭老牛已被獅群撲到，正在茍延殘喘。只聽這頭老牛氣若游絲的說道：“罷了，死在雄獅之口，死而無憾矣。”

為首的雄獅仰天長嘯道：“是啊，想你們勞苦一生，任勞任怨，不曾向人類邀功請賞半分，老弱病殘之時，卻被老鐵一刀取命，實在是負屈含冤。也罷，你們的靈魂來到了這片大草原，草原盟主命令我們只有在極度饑餓的前提下，才可尋你們群中的衰老和生病的隊友捕而食之。”

老鐵聽到這，便對這祥和的大草原產生了向往。他回頭對自己的那頭黃牛說道：“這真是一片大好天地，只是如何才能去到呢？”

黃牛熱情的說道：“我此番前來正是要引你前去的，你只需跨前一步，便可到達那與世無爭之地。”

老鐵喜而從之。

第二天，老鐵被發現溺死在自家后院的水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