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
[美]瑪麗·羅斯孟理編譯
我母親曾說:"客人就像魚,3天后就開始惹人討厭了。"母親從不買新鮮魚,總買凍魚塊。小時候,每個周五,她都要把馬鈴薯和魚一起紅燒給我們吃。這使我一直認為,周五那天凡是天主教徒都要吃金黃色的食物。
我母親幾乎從未有過客人。在我小時候,家里曾來過一個客人,他在我們家住過一夜。我猜,他多半不是我父親的親人,我們一家生活在英國,而我父親的家人都在匈牙利,父親早已同他們失去聯系。這個客人讓我感覺很可親、很新奇。
我想,我的英國母親關于魚的說法來自她母親。外婆又是從她母親那里聽來的。我5歲時,曾見過我外婆。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隨母親去探望她。我不記得我與外婆之間有過什么交流,只記得阿力舅舅的農場很大,我們可以在里面非常開心地玩耍。還有一個很大的草莓園,我們可以隨便摘草莓吃,常常把胃吃傷。喬治舅舅有個紅頭發的活潑可愛的女兒,叫凱蒂。我非常喜歡她。我和弟弟蕩秋千時,因為用力不均,常常把秋千繩絞到一起,把自己弄得頭暈目眩,舅媽路易絲因此責罵我們。這就是我記憶中關于我父母的親戚的全部。到今天,這些人對我來說都已成了陌生人。
我丈夫的母親與我母親則完全不同。當我們在她家住了幾天要走時,她總說:"我們愛你們,我們什么時候去看你們呢?"我丈夫埃德的親人---他父母、姐姐、姐夫及他們的小女兒---常與我們相聚。不是我們去他們那里,就是他們來我們這里。一年中總有那么幾次。他們過來時,全住在我們家。我們去佛羅里達看望他們時,也都住他們家。沒有多余的客房,我們便擠在沙發上和地板上,那種感覺既愜意又溫馨。
記得我們第一次拜訪埃德父母時,埃德父母堅決讓我們睡他們的床。他父親睡地板,他母親珍妮則占著最好的位置。我們以為,她搶占的可能是個折疊的沙發床。可是第二天早晨我們發現,她睡在沙發上,一條腿搭在沙發靠背上。盡管她睡夢中還面帶微笑,但她睡得一定不舒服。不想太打擾他父母,3天后,我們準備離開,但他母親珍妮卻不愿意讓我們走。
漸漸地我也明白了我母親"魚"之說的含義。客人來訪的最初3天,你會因看到了彼此新鮮的東西而感到興奮。大家都在忙著大談自己的成就,哪怕言過其實;你不會顧慮沒有自己的空間;你不介意"排隊"使用浴室;不在乎喝并非按照你喜愛的方式調制的咖啡。然而,第4天你的心情就會不知不覺地轉變。你講盡了你所知道的新聞,忍受著長時間和大家圍著餐桌一起吃飯,忍耐、忍耐,并開始爭吵。
到第6天,像咖啡滴落在桌子上這樣微不足道的事似乎也變成像專制政權一樣讓人受不了。你開始用放大鏡觀察你的客人:電視機的音量比你不喜歡的高音還要高4分貝;他們到處亂丟東西;踩壞你的草坪;打一次13分鐘的長途電話被看做"花光了我的電話費"。
但是,不管我心里怎么不滿意,埃德的家人總要住六七天。到最后一天,我承認,我已在計劃把家復原,到我存放衣服的房間換衣服;使家恢復整潔和秩序。沒想到,他們走后的第二天,我總有種奇異的、空落落的感覺:我們有6個大房間的房子竟不夠5個客人住?奇怪的是,我沒有責備他們,卻責怪我的房子太小。我想造所更大的房子。我不想讓他們走,我想讓他們再多住幾天。哪怕他們天天在這里跟我計較東計較西。
我愛上了埃德的家人。我認為他們不像我母親家的那些親戚。當然,如果埃德的家人不常來,或他們來了住飯店,而且也不來吃飯,不同我搶占浴室,我心里恐怕也不會有這種家人般溫馨的感覺。親人是指住在一起的人,哪怕只一段時間,哪怕只一周,哪怕他們把毛巾弄掉在浴室地上,把你的杯子或眼鏡放到錯誤的地方,而且,還不時抱怨你精心準備的盛宴。即使你們永遠也調和不到一塊兒,他們也還是你生活中的親人。
英國歷史悠久,國民就好比一個龐大家族的成員,都聽一個老掉牙的家長發號施令,而且,他還在不斷追憶過去的"輝煌",變換名目地沿襲著過去的一切,所以,人人都有要分離出去的愿望。而埃德家人沒有可追溯的過去,他們只有現實和將來,他們珍惜今天,珍惜彼此間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