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瀟從火車站出來,開始四處張望。上火車之前,她在微信朋友圈里發了條消息:“姐準備回鄉了,誰來接站?”
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榮瀟!”她循著聲音望過去,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那人比前幾年黑了一些,身材顯得更健壯高大了,原來是她的老同學姜宇。
姜宇走到榮瀟面前,他微笑的樣子還是帶著那么一點兒羞澀,這一點跟當年很像。上學的時候,姜宇是個內向沉默的男孩,少言寡語,跟女生說話時經常會臉紅。在老同學中,榮瀟跟他算不上很熟的,雖然互相存有聯系方式,但是單聊的時候很少,所以,她不認為姜宇是來接她的。
“這么巧。”榮瀟對姜宇說,“你來火車站接人呀?”
“我來這邊辦點事兒。恰好看到你的微信了,順道送你回家。”姜宇保持著略帶羞澀的微笑,接過了榮瀟手中的拉桿箱。
榮瀟此刻覺得很開心,雖然姜宇不是專程來接她的,但是有老同學送自己回家,心里暖融融的。
坐在車上,榮瀟望著車窗外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一切,說道:“好久沒回來了,咱們這個老城又有了一些新變化啊。”
“是呀,你有兩年多沒回來了。”開著車的姜宇說道。
榮瀟笑了:“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姜宇說:“兩年前你回來的時候我們同學聚會過一次,后來就沒再見過你。”
榮瀟心想,都畢業這么多年了,還能有心記得老同學的行蹤,姜宇真是個細心的人。
車里沉默了一小會兒,姜宇問道:“好久才回來一次,怎么不帶男朋友一起呢?”
“呵呵。”榮瀟干笑了兩聲,“我現在沒有男朋友。”
姜宇像是有些疑惑,說道:“前陣子,我在朋友圈里看到過你跟他的合影。”
“他呀……我們已經分手了。”她說。
姜宇“哦”了一聲,似乎想再問問什么,但是終于沒有開口。
榮瀟貌似并不介意,又補充了一句:“因為不在一個城市工作了,所以分開了。”
其實榮瀟前男友調過去的那個城市,距離上海不過一百多公里,可是他調去之后兩個人的關系很快就淡了。榮瀟曾經特別喜歡這樣一段話,“在古代,我們不短信,不網聊,不漂洋過海,不被堵在路上,如果我想你了,就翻兩座山,走五里路,去牽你的手”。可是這年頭,有動車、有飛機、有手機、有網絡,愛情卻是個太脆弱的東西,連一百公里的距離都可以阻隔。
車子在小城里七拐八拐,終于開到了榮瀟家的樓前面。榮瀟有些詫異,她剛才一路都在關注車窗外的變化,并沒有給姜宇指路,沒想到姜宇居然知道她家住在哪座樓。他們雖然是老同學,但是印象中姜宇家并不住在這一片,當年上學的時候,他好像也沒有來過她家。
榮瀟笑道:“姜宇,你怎么停車停得這么準確無誤?”
姜宇微微一笑,“我們是老同學嘛,當然知道你家的住址。”
榮瀟心中雖然還有疑問,但是也沒有再詢問什么。她抬頭看看自己住了多年的老樓房,灰色的外墻已經很舊,斑斑駁駁的,小而舊的玻璃窗,窗框都已經生銹。這是上世紀末的老房子了,父親在電話里說就要拆遷了。她對姜宇說:“這一片就要拆遷了,還真有點舍不得。”姜宇點點頭,指著對面路邊的一盞路燈,“是呀,路燈也要拆掉了。”
榮瀟望向那盞路燈,那是一盞再普通不過的老路燈,黑色的燈桿早已掉漆,如同一個長了老年斑的老人。她聽到剛才姜宇的話里充滿感傷似的,似乎相比房子,路燈要被拆掉更令人惋惜。
出于禮貌,榮瀟請姜宇上樓坐坐,姜宇搖頭拒絕了。榮瀟走向自家的樓門洞,回頭看到姜宇站在那盞舊路燈底下,望著她。她不禁笑笑,忽然聽到他大聲說:“榮瀟,我要結婚了。”榮瀟微微一愣,因為姜宇這句話說得太突然,她回過神來之后忙說:“恭喜你!”
“謝謝!”他說。
姜宇開著車徐徐往家走,車窗外的綠樹和路燈,紛紛向后閃過。他的家和榮瀟的家,隔著五十八盞路燈的距離。
上學的時候,有好多次,他或騎單車或步行,穿越這五十八盞路燈的距離,來到她家樓下。
白天怕人發現,他不方便過來。很多個夜晚,當思念的小火苗冉冉升起,姜宇就默默地來到榮瀟家樓下,站在這第五十八盞路燈的下面,望著她家的小窗。雖然看不到她,但是那小窗里透出淡淡的柔和的光,讓他感受到她就在切近。他望著那柔和的光,總是在想,她還沒有睡吧,在做什么呢?在讀書,還是在蹙著眉思考一道算術題?直到那柔光熄滅了,他才轉身離去,再次穿越五十八盞路燈的距離,回家。
年少羞澀的他,曾經默默喜歡著榮瀟,一直沒有勇氣表白,也不曾對任何人說起。少年時光早已匆匆而去,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惟有那第五十八盞路燈,記得那個曾經駐守在燈下的少年。如今,路燈也要被拆了,青春時候那懵懵懂懂的情愫,只能留存在他一個人的記憶里。
快要結婚了,他覺得,應該跟過去的情愫做個告別。恰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榮瀟的微信。他是特意去接她的,在路上,他想鼓起勇氣說點什么,但是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姜宇想:從始至終,她一直是不知情的,如今,也不必再去打擾她。青春的悸動已經過去,他們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就讓那美好的情愫,深埋心中吧。
姜宇繼續開著車,窗外的路燈不斷向后閃過,似乎也在和他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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