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和秀蘭所在的廠子倒閉了，偏偏不久前他們剛買了房子，花掉了所有的積蓄。兩人愁得頭發一下子白了不少，都是40來歲的人了，再找工作不容易。秀蘭心眼兒小，一下子成了病秧子，飯都吃不下，人瘦成皮包骨，走路晃晃悠悠的。

六子經過一番折騰，終于找到了一份工作，雖說活兒很累，但工錢還可以，能支撐家里的日子，供女兒讀高中。秀蘭也要出去打工，六子板著臉對她說：“家里也要個人照看著。你身體這樣，瞎跑什么？在家待著吧！”

秀蘭就留在了家里，一邊料理家務一邊養病。

今晚，六子有些意外。他剛走到樓梯拐角，就看到秀蘭笑吟吟地站在家門口。燈光下，秀蘭的臉有些朦朧，像是剛結婚時的樣子，六子看得心里有點兒酸。

女兒住校，秀蘭一個人在家盼著六子回來呢。

晚飯，秀蘭買了熟食，還燙了酒。秀蘭給六子斟上，六子咂了一口。心里暖起來。疲憊也去了不少。

幾盅酒下肚，六子用筷子點著熟食問：“多少錢買的？這玩意兒貴呢。”

“15塊錢。你好長時間沒喝酒了，就給你買了點兒。”

“省著點兒花錢吧。”

“沒事兒，這錢是撿來的。你要不問我就不跟你說了，省得你說我貪財。”

六子一下來了精神：“哪兒撿的，怎么不還給人家？”

“錢上也沒記號，我怎么還人家？”秀蘭說，“今兒我出去買菜，在樓下看到一張100塊錢的大票，四周一個人也沒有，我就撿回來了。你天天干重活兒，咱家的伙食也不好，這一年看看你瘦得……過些日子，我身體好了，也出去找個活兒干。”

“你身子剛好些又逞能，你要真病倒在床上，誰照顧你？在家待著吧！”過了一會兒，六子忍不住咕噥了一句，“誰丟的錢呢，唉……”

“你這人真的是，說不定丟錢的是個有錢人，100塊錢在人家眼里也就算個鋼镚兒，你急什么。”秀蘭生氣地瞪著六子。

六子低頭接著喝酒，不再言語了。

第二天早上，六子上班時碰到了劉大媽。劉大媽一頭白發有些亂，好像還沒梳理，低著頭給樓梯“相面”，嘴里叨叨著：“丟哪兒了，我也沒到遠處去，咋就沒了？”

六子的心“咯噔”一下，劉大媽不是在找錢吧？聽說劉大媽的兒媳精明得不像話，一個月只給劉大媽300塊錢伙食費，還整天指責劉大媽不會過日子。六子想，秀蘭撿的錢，不會是劉大媽丟的吧？

“您老找啥呢？這大清早的。”六子問。

“昨兒丟了100塊錢，也不知道被誰撿去了……”劉大媽說著眼圈兒都紅了。

六子略微遲疑了一下，掏出100塊錢：“您老碰到我還真巧了，昨兒秀蘭撿了100塊錢。您拿著，我上班去了！”

“六子，你心眼兒真好啊！”劉大媽的聲音追過來好遠。

晚上，六子回到家。秀蘭炒了個葷菜，又給他燙了酒，微笑地給他倒上。

六子端起酒抿了一口，看著秀蘭：“那100塊錢，我還人家了。以后別弄這么好的菜了，我也不喝酒了。”

“你把錢還誰了？”秀蘭的眼睛瞪得能裝下六子。

“錢是劉大媽丟的，早起我走時她正找呢，我就給了她。”

“你……”秀蘭的臉有些變色，但她沒再說什么，只是深深地嘆口氣。

六子有些不高興，秀蘭怎么這樣呢，那本來就是人家的錢，自己拿著能安心嗎，真是人窮志短！

吃過飯，六子一個人看電視，往日秀蘭收拾完就會坐到他身邊，今天她卻回臥室了。六子心里越發不痛快，拿著遙控器，一個勁兒地換頻道。

有人敲門。六子把遙控器摔在沙發上，沒好氣地去開門。

“六子，那100塊錢不是我的，我給你送來了！”劉大媽把錢遞過來。

六子愣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接。劉大媽拉起他的手，把錢拍在他手里：“你心眼兒好，拿著！昨兒我孫子有急事拿了我100塊錢，當時沒告訴我，我就以為錢丟了。剛才我孫子回來跟我一說，我就趕緊過來把錢還你。你瞧我這事兒辦的！”劉大媽絮絮叨叨地走了。

六子轉回身，看到秀蘭站在自己身后。

“秀蘭，別生氣了，過幾天就是你生日，這個月我活兒干得多，能多拿300塊錢，你去買件衣服吧，這一年你連件新衣服都沒添。”六子覺得自己不能再難為秀蘭了，她跟著自己過苦日子不容易。

“六子，我跟你說了吧，這錢不是撿的，是我到一個小吃店幫忙掙的。這些天，每天中午我都去幫忙，人家管吃。干一天給8塊錢。你不肯讓我出去工作，是心疼我，我也不想讓你生氣。可天天看著你那么累，連點葷腥都吃不上，我待在家心里會好受嗎？我說這錢是撿的，是想讓你歡喜歡喜，誰知……”秀蘭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六子鼻子酸酸的，他一把攬住秀蘭，抹去她臉上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