沱灣別墅。
鐵柵欄內,一幢三層,毎層200多㎝;左邊矮平房是停車庫。柵欄外桂圓、荔枝果壓枝頭;柵欄內修剪整潔的草坪猶如綠絨絨的毛毯。主人是新任鎮長唐有德。
這天,唐有德的老表倪老幺將一位看似50多歲的大媽帶進別墅。
“汪汪!”一條牛高馬大的兇惡藏獒猛撲上來。
“過開去!”倪老幺吼道。雖然倪老幺矮小也并不比藏獒兇惡,藏獒還是放下前爪搖擺尾巴。
“哪個?”別墅客廳問話的正是唐有德。
“是我,老幺。”倪老幺答道。
“是狗兒嗦,啥亊?”
倪老幺推開門,先弓腰,然后說:“尋到了應聘清潔工的大媽。”
大媽見屋里的人正在打麻將,不知該進還是不進。
坐麻將桌上方的一個四十出頭的男子抬了抬頭,說:“我就是唐有德,你先坐坐,還有一圈。”
“我叫劉和珍,來應聘清潔工的。”大媽禮貌地做了自我介紹。
“好。”大媽應諾:“我等。”
倪老幺——唐有德呼的“狗兒”說:“沒我的亊了?我走了。”
“你走。”唐有德沒抬頭,繼續打他的麻將。
狗兒走了,劉和珍打量唐有德。他怎么叫唐有德呢?應該叫唐進財的。再定睛細看,除長胖發體外果真是唐進財!一段高中往亊浮現腦海:
校長來了,戴上眼鏡細細檢查。驚叫結論:“原來是當中的糞坑!看看,看看,糞坑內老屎跡老尿跡厚厚一層,既不雅觀又臭氣熏天!”
唐進財說:“放心,校長放心。剛才班長劉和珍說她從小門進去跳下糞坑去用刷子刷。”
劉和珍想:這不見天日的糞坑哪有必要跳下去沖刷呢!又不好班長不作為,不好說“不。”但也要收拾下這出餿主意的唐進財,說:“對,對,我說了我用梯子下去用刷子刷。唐進財剛才也說‘我當廁長,今后廁所由我管理。’”
校長樂呵呵地看了看大板子的劉和珍、懶桿桿的唐進財,心想:真是天生一對。說:“好,這樣好。”
此后的亊是,劉和珍當時一不怕苦二不怕臭,三、四個鐘頭刷洗了糞坑;唐進財在街上張貼了廣告1元1挑賣了近一年的大糞。還別說,正當推行使用有機肥,生意興隆。學校也樂得不再為廁所焦頭爛額。
后來,劉和珍考上了衛校,再后工作不好找只能幫家民營美容院,美容院因醫療亊故倒閉最終在“小螞蟻家政服務部”掛單干清潔工。衛校畢業又有刷洗糞坑的歷史經驗,也算專業對口。至于唐進財,沒考上任何一所學校,怎么當上的鎮長劉和珍就不知道了。
但劉和珍清楚知道,眼下的唐進財已改名唐有德并可能是自己的顧主,只能裝不認識。
“完了,”麻將桌上的唐有德雙手伸伸懶腰,說:“又輸了。明天再來。”送走了牌友,轉身問劉和珍:“大媽,你是來應聘打掃衛生的?”
劉和珍說:“是,是是。”
此時走進一個人來,劉和珍一看又是高中的同班同學葉倩。只好又裝不認識。這葉倩是班上出名的美女,眼睛長在額頭上,情竇初開的女同學私房話時,曾說:“女人,要嫁就嫁劉德華。”今天怎么也在這里出現呢?
葉倩看了看劉和珍,問唐有德:“完了?”唐有德說:“完了。”葉倩說:“半個鐘頭吃飯。”又出客廳去了。
唐有德這才問劉和珍:“你是來做日工月工還是年工?”
劉和珍說:“先做日工。雙向選擇,日工月工年工以后再講。”
唐有德從荷包摸出一根牙簽剔著牙齒。未食剔牙是他近年習慣,自認是代替抽煙的享受。稍一會兒,才說:“這樣也好。我也雙向選擇,看看你表現。請問,干一天,你要價多少?”
劉和珍說:“我聽你老表講,以前你這別墅是沒清潔工的。我來做,第一天叫‘墾荒’,負責一幢三層搞完,500元。”
唐有德噓笑,又搖頭,說:“我的工資才4000多元一個月,你比我的貢獻大?就要15000!”
劉和珍說:“鎮長,賬怎能這么算呢?你是吃皇糧旱澇保收,我們是找到活兒才能干一天。還有,你長顧就優惠打折。以后半月一次就250元。”
唐有德說:“‘墾荒’一天也不能這么算呀!掃帚、抹布、水桶、清潔劑還有室內穿的拖鞋都用我的,你只花點用了還有死了也不能帶去的力氣。”
話說到這份上,劉和珍只好說:“不用鎮長的。一切我自帶。”
唐有徳笑出聲來:“水,水你也帶?”又摸出牙簽剔牙齒。
劉和珍說:“水,我自己挑。”
唐有德問:“你自己挑,到外面永寧河挑?”他望著別墅外經河濱小廣場還要下60梯的永寧河冷笑了。尤其想到那建得極不規范的每梯高20㎝寬15㎝,60梯棱角連線高過50度陡坡笑了,笑得有些猙獰。
劉和珍說:“我自己到永寧河挑。”
唐有德溫和說:“哪?我給你提供方便。院垻里建的金魚池還沒養魚,你用。不收你的租金。建議你先挑20挑水再干活,免得活兒干得興頭上沒水了,又要去挑。”
劉和珍說:“感謝鎮長想得周到又不收租金,一言為定。”
唐有德說:“一言為定。”
雙方敲定了“墾荒”時間為下周日,劉和珍就走了。
葉倩是唐有德老婆——這世界就是這么怪,想嫁劉德華的她月老卻開玩笑配給她一個懶桿桿,大概是優生學原理吧。她在餐廳擺好碗筷,來到客廳,問:“班長呢,你們談什么亊,不留她吃飯?”
唐有德反問:“哪個班長?”
葉倩說:“剛與你一塊兒談亊的就是班長呀?”
唐有德說:“啥子班長喲?狗兒找來做清潔工的老婆子,看年齡怕有50幾歲;班長怎會比你我大10幾歲!”
明天老婆子就要來墾荒。唐有德背著手在河濱小廣場踱來踱去。他在后悔,答應清潔工老婆子500元一天是天價,高了!
忽地,藏獒跑來與他磨磨蹭蹭。他知道是狗兒在帶藏獒晨練。大喊:“狗兒,狗兒——”
狗兒向他跑來,問:“鎮長,有什么吩咐?”
唐有德說:“吩咐?我生意做虧了,答應給那老婆子500元一天,怎么解這疙瘩還沒想到好主意。”把同劉和珍敲定的亊兒告訴了狗兒。
狗兒說:“鎮長要講誠信。這疙瘩不好解。再說,鎮長有用不完的錢,500元是芝麻一粒。”
唐有德說:“不好解?我的錢用不完也不是槍打來的,不用力也要用心呀!再說,比我給你的工資還高;我給你才每月2000,這老婆子是每月15000!”
狗兒說:“看場好戲就行了。來大劇院甩甩屁股扭扭腰的什么星都是600元1張門票,在咱家門口看場大戲,值!”
唐有德問:“怎么看?”
狗兒說:“我加緊排練一場大戲《藏獒猛拖挑水婆》:明天看那老婆子挑來一挑什么顏色的桶,我去照買一挑,在水桶內放一付豬心肺,對藏獒不再喂食,它只能在水桶內找到豬心肺才有吃的。這樣培訓藏獒三天,哈哈,藏獒一見那老婆子挑著同樣的水桶——讓老婆子挑上水登上4、50梯子才把藏獒支向前,好看,好看得很,藏獒只爭奪水桶就會把老婆子骨碌碌……骨碌碌拖進永寧河,不淹死也會吃飽!當初鎮長還說60梯建得不規范,太陡,怕散步時一腳踩虛滾下河。這60梯不就明天正好妙用——哈哈,所謂天生我才必有用!”
唐有德哈哈大笑:這狗兒不枉自三年精心調教。說:“你這大戲好是好,可會有戲評非議:藏獒的主人要負連帶責任。”
狗兒說:“誰敢對鎮長大人說三道四!”
唐有德說:“這個年頭有什么微博,還有什么市長熱線,更他媽厲害的是什么什么‘記者調查’。你的劇本要略作編改,你看這河濱小廣場和60梯鋪的都是麻白色地板磚,你去弄袋滑石粉來……”
唐有德還沒說完,狗兒搶過話頭說:“我懂了,我懂了。高明,還是鎮長高明。”
唐有德說:“切記,要在那清潔工老婆子挑完19挑又再下了河時才把滑石粉撒在50至60梯以上。那時我的金魚池已灌滿了水——天然河水養魚比水廠‘凈化’過的水質好;那老婆子摔了跤也再做不得清潔,我也就不會花500元了。你可暗中多動員人來看大戲,教育教育瞞天喊價之人,樹立我鎮按勞取酬的文明新風。”
雙方敲定的星期日。劉和珍挑了裝滿拖帕、抹布、掃帚、玻璃刮潔器、洗滌劑等等25公升水/桶的塑料紅水桶還扛了層鋁合金人字梯一大早來到沱灣別墅。
劉和珍說:“擺啥子地攤喲!我把帶來的清潔工具放在壩子里,用桶去挑水。”
狗兒說:“占用這里的地皮存放東西,要收占地租金。”
劉和珍說:“鎮長是好人,說了不收我租金的。”
狗兒說:“哪我問問去。”
在狗兒的暗中鼓動下,河濱小廣場今天的人比往日多些。得到狗兒暗中通知的姑爺、老表、舅子都來了,還有晨練打太極拳的跳街邊舞的。狗兒帶著藏獒給劉和珍暗暗計數。
劉和珍挑了19挑不想再挑了。
唐有德說:“還差1挑。”
劉和珍說:“水夠用了。”
唐有德說:“多1挑少1挑本不是什么大亊,但1挑水可觀一個人的品質。你自己說的都不誠信,我跟樣學也可以不誠信。”
劉和珍想:鎮長不誠信就可少給我工資。便說:“1挑,我挑就是。”只想到:鎮長圖便利,做清潔用不完的水他可用來養魚,這點便利就讓他占吧。
狗兒見劉和珍挑了19挑后又挑了空桶下河便將滑石粉悄悄撒在50梯至60梯。檢查,與麻白色地板磚渾然一體。
這最后1挑劉和珍已精疲力竭,中途想歇息,可15㎝寬的梯子又不好放下肩挑的水桶,只好鼓勁往上登。上了50梯,她感到腳打滑,自怨久沒鍛煉身體。
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唐有德突發美想,這正是表現鎮長“見義勇為”的時候,拉著身邊的老婆大喊一聲:“有照相機的,快給我們拍照!”心里想的是:我裝做扶你卻趁機把你往河中拖。可就忘記了吩咐狗兒撒的滑石粉。
狗兒也火上澆油把藏獒驅向前。可這藏獒沒訓練好,只咬住紅水桶不放。四兩撥千斤,這倒把手抓住水桶把的劉和珍拉住了,沒往河里滾。
唐有德和老婆葉倩急步下梯,一梯、兩梯踏著滑石粉溜溜滑渭搖搖晃晃,嘴里叫:“救……”“命”字還沒出口就摔倒骨碌碌……骨碌碌滾進了永寧河。
劉和珍見永寧河中不會游泳的唐有德和葉倩手足亂打。腦袋迸出“老同學”三字!冷靜思考1秒:自己會游泳,顧不得最后1挑水的不誠信,脫衣服一梯兩梯地下去已來不及,扔掉挑水桶和衣滾下既爭取了時間又保護了自己肌膚。大吼一聲:“會水的,跟我下。”便雙手抱著頭顱也骨碌碌往永寧河滾,救人要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