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崗亭林立“割尾巴”
誰見過染缸里面能夠倒出白布來?叼在狗嘴里的肉包子還能奪回來嗎?
“能!”,但要“智取”不能“強攻”!
在“割尾巴”的年代里,計劃經濟對農貿市場監管的非常嚴厲。山里的藥材、核桃、木耳等土特產品,國家實行統購用以出口換取外匯。公社生產隊完成交售任務后,才按人頭分給社員們少量自用,但不得上市交易。山民們只能伴著饑荒、貧困“窮過渡”!山外人盡管青睞山貨,但也只能望而興嘆,不敢問津。
然而,山里沒有合法的交易市場,人們便千方百計地想出各種辦法,通過多種渠道,或“飛行”聚散,或夜晚接頭,或暗中牽線……巧妙地出售自留的土特產品。不然,山民們手中沒有貨幣,用何去供銷社購買火柴、鹽巴和布料等生活必需品?這種“逼上梁山”的私下交易,被稱之為“黑市。”“黑市”把山里山外悄悄溝通了!
但是,“堵不住資本主義的路,邁不開社會主義的步。”為了“割斷資本主義的尾巴”,有關部門在山區邊緣的交通要道,十里一崗,五里一哨,“土產檢查站”、“藥材檢查站”等各種名目的崗亭、哨卡如臨大敵,矗立在路旁。凡是出山的各種車輛,都要接受檢查,只要發現禁運物資一律扣留,即使司機在駕駛樓里攜帶一星半點的核桃、木耳等土特產品用于回家“嘗鮮”,那也毫不留情格收勿論!
二路見不平想出手
此事觸動了汽車司機王忠的俠肝義膽。他義憤填膺地登門慰問小張,詢問了前因和后果,聲言要為小張討回公道、加倍挽回損失。勸慰他不要心困,“面包一定會有的!”
提起這王忠,全車隊都伸大拇指。他身材魁偉,會點拳腳;四十多歲的人卻活潑、豪爽、說話風趣。因他能言善辯,在文革中舌戰辯論,常常贏得陣陣掌聲。平時,誰有棘手的難事求到他名下,不管你是“革派”還是“保派”,那可是土地廟的橫批:“有求必應。”即使是“牛棚”里的階級敵人,其家屬有啥困難他也是義不容辭,千方百計地偷越層層“封鎖線”,辦得盡善盡美。所以,人們給他送了個雅號——王大俠。
聽說王大俠路見不平,要為小張討回公道——加倍索賠木耳錢,大家都好奇地嘻嘻哈哈湊熱鬧。有人說:“天下紅旗一般紅!哪個部門肯開綠燈為民做主?叼在狗嘴里的肉包子還能再奪回來?”
“汽車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王忠一本正經地拍著胸脯說“我王某人略施小計,染缸里照樣能夠倒出白布來,你信不信?那些橫行霸道的‘剪徑賊,不好好整治整治,真沒好人的活路了。”
有人在激將:“那些人拉大旗作虎皮,弄不好真要‘吃人’的。你王忠有幾顆腦袋?給你戴頂‘資本主義投機倒把’的大帽子,吃不了就得兜著走。”
“他就是真老虎,咱也要學學楊子榮!”王大俠信誓旦旦地捋著袖子。
“那我們要看‘打虎上山’的好戲嘍?”
“瞧好吧,給小張討不回加倍的木耳錢,咱把‘王’字倒著寫。”
“哈哈哈!你老王的牛皮吹得露原形了,‘王’字倒著寫,還不是照樣也念‘王’?”
“那咱這‘王’字就躺著寫!”
“好!看你這‘大俠’能不能斗過‘剪徑猴’,勝利了,大家給你送金匾、掛錦旗!”
三旅館交易藏玄機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王大俠不愧是個見義勇為、專開頂風船的角色
他開起“解放”牌大卡車,給廠里拉運木料,果然懷揣打虎膽進山了。
去山里林場運木料,一趟往返需要三天時間。第一天傍晚趕到林區附近的縣城住一夜,第二天才去林場裝木料,然后再返回縣城還得住一夜。王大俠裝好木材返回駐地草草吃過晚飯,正想到外面‘走動走動’,不料,‘想睡覺有人送來了枕頭;想上房有人搬來了梯子’——一位中年藏民推門進來了。那人機警地掃視了一下房間,見只有王大俠一個人,便神秘兮兮地用手指捏著自己的耳朵拽一拽。其實,很多藏民都會說漢語。對方打啞語,是為了神不知鬼不覺地進行暗中交易。跑山的司機都懂這些肢體語言——捏、拽耳朵,表示對方要賣木耳。于是,王大俠抬起右手,四指曲握,食指伸鉤,那“鉤9”的形狀就是一個問號,意思是:多少錢一斤?經過啞語簡單的討價還價,王大俠這才跟著藏民走出房間去驗貨。
賣主空手而來,是因為,深恐對方是市管會的“臥底”便衣。為了避免當場人贓俱獲,予以沒收,所以,事先把貨藏在暗處,等找到真正的買主才去暗處驗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然后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這個邊遠藏族自治縣,貧窮、落后、閉塞、狹小。有人形容說:這縣城只有一根火柴那么大。意思是:當您劃燃一根火柴,繞縣城一周,剛好火柴燃燼。也有人夸張說:這縣城就有一泡尿那么大,男人解小手繞縣城一圈,正好把尿撒完!僅有的一條小街道,自西往東順山勢錯落排列。街面上,除了縣革委的小院外,僅有一家百貨商場(類似平原農村的供銷社那么大)、另有一處小飯館和一個理發店。縣城唯一的“宏偉”建筑,就是一幢座北朝南的兩層小樓,這是司機們出入林場必經下榻的“驛站”——縣旅館。樓外臨街就是一處馬棚,四周堆積著日曬、風化,已經變成粉末狀的干馬糞,那是藏民生火煮飯、冬季取暖的好燃料。
王大俠與藏胞出了縣旅館,胸有成竹地進了馬棚等他去拿貨。他想單對單地對等交易。這也是他幾天前就思考、選好的交易地點。山區里沒有電,在手電筒的光柱晃動下,王大俠與藏胞驗貨、稱重、付款,很快結束了交易。賣主已經攜款悄悄飛走了,但他卻獨自一人仍在馬棚里鼓搗了很久很久,當他確信準備工作作得萬無一失后,這才空手回到了寢室里。究竟他買了多少木耳?把貨藏在了何處?只有天知道!
四單車闖關“走麥城”
清晨,王大俠凱旋而歸了。
出縣城,上省道,汽車沿著盤上險路,蜿蜒爬行。臨近中午,汽車才駛出崇山峻嶺進入了丘陵地帶。這是平原與山區的結合部,檢查站就設在一段自北向南比較寬闊、平直的峽谷地帶。路右邊依著山腳;左側臨著深澗,泉水叮當的彼岸亦是起伏的山巒。視野較寬了,路面平緩了,王大俠把車開得如同游魚戲海,盡情飛馳。遙望遠處的崗亭,按常規,汽車老遠就要減速緩行準備停車接受檢查;可是,他卻加大油門,汽車如同下山的猛虎,高音喇叭被他摁得哇哇山響,仿佛警車急著去追匪,大有闖關奪路的豪壯氣勢!
自遠而近、長鳴不息的高音喇叭聲,驚動了崗亭值班員——“剪徑猴。”他立即走出崗樓,急忙放下紅白相間的橫欄桿,然后站在崗亭底座的高臺階上。只見他臂戴紅袖標、手持迎風飄抖的小紅旗,勢如凌風獨秀,恭侯著自北而來的汽車。他發現:來車滿載著原木,原木頂上捆綁著一個鼓鼓脹脹的帆布大袋子。準確的說,那布袋比麻袋還要粗大,格外顯眼。剪徑猴心里樂了:哪有這么憨的傻狍子,帶私貨偏偏放在顯眼的車頂上?
提起這“剪徑猴”,常跑此路的司機們無人不恨,無人不罵。因為他姓侯,長的又是猴眉鼠眼、尖嘴猴腮,根據“侯”、“猴”同音,大家在背后都罵他“剪徑猴”!因其尊容難塑、難描,有人這樣形容他:氣死木匠、難死畫家,吹糖人的哭了三天三宿,愁得找不到他那號模子!“文革”中,沒有實行計劃生育,如果按現在的說法,由于他長相困難,雖然已屆不惑之年,但是,丈母娘的頭胎生育指標,計生委一直沒敢給批!這小子游手好閑、不務正業,挖人祖宗墳、夜踹寡婦門,啥事都干,就是不干好事。豈知,時來運轉,趕上文化大革命的好時機,他首開先河,在山溝里扯旗造反,拉起了山頭。進城砸爛公、檢、法,他搖旗吶喊;縣政府奪權,他沖鋒陷陣。在“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大潮中,因其“功勛卓著”,竟然成了吃皇糧的“公務員”!這不,站在崗亭上威風凜凜,真可謂是小人得志,猖狂至極。王大俠遇上這樣的對手能不敗北嗎?
王大俠在紅白相間的欄桿前把車停下了。路右側是山,左側就是崗樓。崗樓濱臨河岸,不寬的小河對岸山腳下,有一處用枕木圍成、頭蓋石棉瓦的小屋。一道小索橋懸在小河上空,把崗亭和小屋連在了一起。
剪徑猴跳下崗亭,來到車前,揚著猴頭指著車頂上的大布袋子問:“那里面是啥子?”
“木耳。”王大俠下了車,理直氣壯地回答。
“有證明嗎?”
“啥證明?”老王不屑地反問道“一不偷,二不搶。那是光明正大花錢買的,還要啥證明?”
剪徑猴瞪著猴眼,趾高氣揚地訓斥道:“如果真是偷的、搶的,那是公安的差事。老子專管投機倒把的非法名堂。趕緊缷下來!”
“憑啥?”老王據理力爭,不肯買賬。
于是,剪徑猴親自攀上車頂,隔著布袋用手掐掐捏捏,憑感覺,里面果然是木耳。他解開纜繩,往下一推,帆布袋子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要不是老王事先把袋口系成了死扣,這一摔,很可能扎口摔開,貨撒一地。那剪徑猴跳下車,搬起帆布袋就要收繳入庫。老王哪里肯依?
剪徑猴用手指著路旁聳立的巨幅告示牌吼道:“真不是個‘溜子’,連山規都不懂,你看看那個!”
老王循著他的手勢一望,那立在路邊兩米見方的白色告示牌上,用紅油漆把各項條款寫得清清楚楚,這下他傻眼了,因為那告示的落款是:縣革命委員會!文革中,一切權力全歸革委會,他的私貨被收繳歸公是順理成章的事。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別看這剪徑猴貌不驚人,才不服眾,但是,縣官不如現管,哪個敢把武大郎不當神仙敬?所以,老王像泄了氣的皮球,頓時換了一副謙卑的面孔,居然給剪徑猴恭而敬之地遞煙、點火,千求萬乞地要他高抬貴手放一碼。盡管“黑貨”已經被鐵鎖封進了索橋那端的小黑屋,但他依然纏著剪徑猴,低聲下氣地求情作揖:“那是我給公家帶買的,確確實實不是投機倒把。回去咋交代?”
剪徑猴不耐煩地說:“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真要像你說的那樣子,是給公家保健食堂代買,一周之內,持有關部門的證明信來取貨,絕不會差你一絲一毫。現在空口說白話——糊弄鬼呀,誰信?”
“以后拿信來領取,你不認賬咋辦?收了貨,總得給我個字據呀。再說,我舍了錢買了木耳,兩手空空回去,說不清道不白,領導能信嗎?這又不是啥小數。讓我自己掏腰包,我可賠不起……”
剪徑猴纏不過王大俠,覺得他說的也在理,所以,答應給他出字據。于是,兩個人進了崗樓。
這瘦猴的“辦公廳”,一床、一桌、一椅,桌角上有部手搖電話機。按照王大俠的意圖,很快開好了收據。
老王懷揣收據,沮喪、無奈地上了路。這次進山,不但沒能討回小張的木耳損失,反而偷雞不成蝕把米!牛皮吹到這份上,回到廠里,如何面見“江東父老”?
五司機大鬧檢查站
過了三天,王大俠又滿載著原木再次把車停在了檢查站的欄桿前。那剪徑猴站在高臺階上,弓身低頭,歪著脖子往駕駛室里一瞧,發現是“老”相識大駕光臨,不禁露出了笑容。
老王下了車,腳踏五步臺階,大模大樣地跨上平臺,跟隨剪徑猴進了崗樓。他從懷里摸出折疊的公函,展開托在手上,往桌面上“啪”地一拍,趾高氣揚地說:“是真是假,你仔細看看吧!”
剪徑猴拿起證明信仔細一看,二話沒說,乖乖地過索橋,開門鎖,進小屋,扛著帆布口袋返回平臺完璧歸趙。
王大俠見了失而復得的“黑貨”,不禁喜上眉梢。可是他又多了一個心眼兒——他要當面“開棺驗尸。”于是,他解開布袋扎口,見那木耳滿滿實實不差分毫。但他不放心,繼而又卷起袖子,單手探進口袋深層,一攪一翻,竟然握了滿滿一把干馬糞出來!頓時,他沉下臉,狐疑地質問剪徑猴說:“我說侯同志,這事你可辦得不夠意思,幸好我多了個心眼兒,不然就中了你的‘調包計’!”
那剪徑猴先是一愣,繼而親自動手驗看木耳。他發現,口袋上面只有薄薄一層是木耳,下面全是干馬糞。他分辨道:“這袋子我可沒有開過口。那扎扣還是原來的老樣子。”
王大俠得理不饒人。他義正言辭地聲明道:“我那滿口袋的木耳,是在你檢查站變成了干馬糞。究竟是誰作了手腳?今天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我跟你沒完!”
就在這時候,后面的來車已經積成了長龍,都在等侯檢查出境。見欄桿橫放、王大俠的車擋道不走,汽車喇叭聲此起彼伏催促不斷。司機們趕路心切,一個個陸續走下車,來到源頭崗亭下面,揚著頭質問緣由。
那剪徑猴不愧是造反起家、見過大世面的亂世梟雄,那猴心賊膽精靈得很,很快就悟出了木耳的玄機。心想:關老爺門前耍大刀——你的毛兒還嫩點兒。想訛詐?沒門!于是,他把電話機搖得嘩嘩山響,很快接通了上司,要求增援。不大功夫,一輛跨子(三輪摩托車)呼嘯而至,停在崗亭下面的人墻背后。一個中年干部下了車,人群讓開一條胡同,目送那人上了崗亭。
剪徑猴見了救星,聲似宰狼、滿嘴冒沫地歷數司機的詭計多端;王大俠更不是省油的燈,譴責剪徑猴昧良心、作手腳,巧用調包計坑害司機……唇槍舌劍吵作一團。
被剪徑猴稱作“主任”的干部還算有點工作方法,為了鬧清案情真相,他要一個一個的說,所以,先叫司機出去冷靜冷靜,讓剪徑猴先介紹案情。
王大俠站在崗亭外面的高臺階上,就像演說家一樣,聲情并茂地向圍觀的司機們訴說起剪徑猴如何見利起意、暗室欺心,把馬糞當成木耳調包的前因和后果。并把帆布口袋里的“木耳”向大家展示。盡管司機們趕路心切,但明白事件的真相后,都把滿腹的怨恨對準了剪徑猴。因為,好多司機都曾被剪徑猴收繳過“黑貨。”每次途經檢查站,那剪徑猴搜查駕駛室,翻看沙發墊,開啟工具箱,一絲不茍,毫不留情。曾經有個司機突發奇想,把備用輪胎放了氣,取出內胎,在里面裝滿了核桃,但也沒能逃過剪徑猴的賊眼,當場查獲沒收!司機們吃了虧,往往都是打斷胳膊縮進袖子里,自認倒霉!那些黑貨是否真的上繳國庫還是私污了?只有天知道!今天剪徑猴遇上了對手,大家很開心,都想剝猴皮,吃猴肉,以解心頭之恨!繼而有人振臂領呼口號:
“打到剪徑猴!”
“砸爛檢查站!”
“檢查站是掛羊頭賣狗肉的黑窩點!”
………………
六三方協調獲索賠
聽到外面的騷亂聲,那主任驚慌失措地破門而出,居高臨下打著手勢安撫大家:“同志們,司機師傅們,大家不要急,馬上就放行。”他立刻吩咐剪徑猴揚起了欄桿。
但是,王大俠的車擋在路中間,這么窄的路,后面的車輛哪能超得過去?主任指揮王大俠動車靠邊讓路,但他就是不肯,聲言:“事情不解決好,‘死尸不離寸地!”
事情僵到這份上,盡管司機們運輸繁忙急著趕路,但把堵路的責任完全歸罪于剪徑猴!口號聲震撼山谷:
“嚴懲剪徑猴!”
“砸爛檢查站!”
…………
為了穩定局勢,那主任站在高臺階上,揮舞著雙手在空中平壓著司機們的聲浪,耐心地說服大家:“事情馬上就會妥善解決的。大家靜一靜。你們可以派代表參加協調此事……”
人群中立即沖出二人跳上了高臺階。
狹小的崗亭容納五個人,簡直轉不過身來。那干部坐在唯一的椅子上,三方匆匆在調停:
“我看這樣吧:目前的當務之急,是疏導車輛,解決堵路的問題。木耳的問題還需要進一步查證核實。大家先回去,把路疏導開。等過兩天,一定會給王師傅一個實事求是的滿意答復。我們會電話通知……”
“不行!”王大俠斬釘截鐵地說“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還要‘核實’啥?再說了,我廠離這里萬水千山,哪有閑工夫再跑一趟?‘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木耳是在檢查站被調包的,總不能拿馬糞打發我回去吧?”
“那口袋原來裝的就是馬糞!”剪徑猴指天發誓而又委屈地分辯道“我連扎口都沒解開過,一直鎖在小屋里。”
“你這里又不是馬糞檢查站!如果原來裝的是馬糞,為啥你給我開的收據是木耳?”說著,王大俠把上次剪徑猴給他開的收條展示給大家看,只見上面寫道:
今收到:
司機王忠木耳一口袋(30斤)。限一周內憑有關合法證明來領取。過期上繳勿論。經手人:侯XX年月日
“今天,我拿證明來取貨,他竟然調了包!幸好我當面‘開棺驗尸’,才沒上了他的當!”
“這收條是不是你寫的?”剪徑猴的上司,手捏證明信抖動著問他。
“是我寫的。但是,他原來袋子里裝的就是馬糞。”
“裝的是馬糞,你為啥當木耳給人家開收據?”那主任恨鐵不成鋼,非常失望地把信放到桌面上,搖著頭說“大意失荊州哇!”
“私憑文書官憑印。既然有蓋了公章的合法證明,又有檢查站原來開的收據,物歸原主天經地義。”司機代表乙也是慷慨陳詞,旗幟鮮明地站在王大俠一邊。“收的是木耳——是你親筆寫的字據,就應當返還木耳。有這些證據,告到法庭上,你也肯定要敗訴!”
剪徑猴就像斗敗了的公雞,灰溜溜地冒燥汗,但他依然斜著猴眼求助上司為自己做主。然而,主任也是關老爺賣豆腐——人硬貨軟,即使有孔明的錦囊妙計,也難撫起不爭氣的阿斗!
“這麼多的車輛堵在這里,時間就是金錢。影響運輸,檢查站是要承擔責任的!何去何從,時間不等人!”司機代表甲很不耐煩地下了最后的通牒,準備要退席。
那干部深怕事態擴大,真要司機們怒砸了檢查站,必將危及他的仕途。所以,他強裝笑臉,要大家冷靜下來,盡快了斷此事。
最后,三方終于達成了共識:同意給予經濟賠償。但在價格上又出現了分歧。
王大俠說:三十斤木耳是他每斤花五元錢買的,堅持索賠150元;
那主任卻主張:雙方對等分擔才合理,所以只同意出一半——75元;
司機代表乙主持公道說:“黑市”沒有準稿子,價格一定是高。這三十斤木耳,只能依照國家統購牌價為標準——按每斤三元五角錢全部賠償。
為此,當事雙方都感到委屈。但是,究竟誰委屈,第三者哪能辯得清?懾于外面的情勢,時間緊迫,又不能不給司機代表一個面子,所以,主任和剪徑猴被迫忍痛掏盡了兩個人的腰包,才湊夠了木耳賠償款。因為八級工資制,端鐵飯碗的員工,每月的工資絕大多數都在三、四十元之間。這賠償款可不是個小數目啊!
王大俠揣起賠償款,斜著眼,狠狠瞪了剪徑猴一眼。那目光如同尖利的針錐,刺在剪徑猴的五臟六腑上,但他心里疼卻說不出口!
下了崗亭,王大俠穿過人群,邊走邊搖頭,委屈地自言自語著:這次進山賠了血本。那樣子,仿佛天底下他比竇娥還冤枉!但是,當他跨進駕駛室,心里卻是樂開了花,他點起一支煙叼在嘴角上,得意地哼著小曲,把車開得賊快、賊快!
后來,人們途徑檢查站,再也沒有見過剪徑猴,而是換了新人。這新人倒也和氣,常常手持紅、綠旗,站在高臺階上,滿面春風地迎送過往的車輛。例行檢查,只要大面兒過得去,司機們帶點“黑貨”自家用,他總是睜只眼閉只眼欣然放行,然后打著手勢祝福司機師傅們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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