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叔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老實人。一年前,因女兒上大學開支增大,才從農村來到城市,當上了地面游擊隊——流動商販。表叔年紀大了,手腳不甚靈便,遇到城管就沒有年輕的同行跑的利索,挨罵遭打是常有的事。無奈啊!為了孩子的學費生活費,他堅持在這貓鉆十二洞的生活中力求一席之地。
最近表叔的耳朵越來越不好使了,表嬸與他說話,像打雷似的,他才勉強聽得到。表嬸感覺事情不妙,就硬拉著他進了人民醫院的耳鼻喉科。
大夫是一位中年女士,慢聲細語的問了一些問題后,便給表叔做了純聽測試和阻抗測試,結果出來了,聽力減退,就開了幾包中藥和一些克拉霉素,讓表叔回家了。
表嬸不敢怠慢,一天兩遍熬中藥,一天三次監督表叔吃西藥,一絲不茍。可幾天過去了,表叔的聽力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重了,幾乎什么也聽不見了。
這下可急壞了老兩口,與旁人一打聽,才恍然大悟,現在做什么事都有潛規則,那就是要找熟人,沒有熟人相幫,啥都難辦成,看病也不例外。
這可難不倒表叔夫婦,表叔的親侄女醫科大學畢業,現供職于市醫院耳科,上次沒有找侄女,一怕給侄女添麻煩,二是路程有點遠,不方便。這回顧不上這些了,老兩口風塵仆仆來到市醫院。
一個電話,侄女就在大門口等著他們了。看來還是老話說得好,是親三分向,不親都一樣,侄女就是侄女,與其他醫生就是不一樣。表叔一路綠燈,做了血常規和血紅鐵蛋白化驗,一切正常。侄女又給表叔開了幾大包中藥和一些西式消炎片,從檢查到撿藥全部都是侄女墊付,老兩口一個大子兒都沒開銷。看完病,侄女還要留老兩口在市里多住幾天,老兩口在家住習慣了,硬是回來了。
這回藥吃得踏實多了,把以前的藥放置一邊,放心大膽的吃侄女親手抓的藥。一天,兩天,三天,一下子七八天了,一點好的跡象也沒有,以往的踏實感慢慢被焦慮不安擠兌了。
俗話說,有病亂投醫。表嬸又從鄰居張大媽那兒聽說,本縣中醫院有個老中醫胡大夫,不但醫德高尚,而且醫術高超。老兩口像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急匆匆奔縣中醫院去了。
本來去的挺早的,可到那兒一看,老中醫的門診處已排起了長隊,看來真的名不虛傳,胡大夫還真是蒙頭吹號角——好名聲在外了。
終于輪到自己了。表叔顫微微的坐下,表嬸把原來的化驗單交給老中醫。只見胡大夫看過化驗單,戴上反光鏡,看看左耳,瞧瞧右耳,也沒有說什么,就與表嬸和顏悅色的拉起了家常,真沒想到胡大夫家長里短人情世故都說得頭頭是道,慢慢的表嬸打開了話匣子,從結婚到女兒上大學,從在農村種地到在城市當流動商販,直說到被城管又打又罵時,痛哭流涕……
這下急壞了排在后面的患者,個個焦慮不安,但又不敢大喊大嚷,生怕得罪了胡大夫,只有把余怒轉化為不滿的眼神射向表嬸。胡大夫似乎早看出來了,只是向他們輕輕擺了擺手,繼續聽表嬸訴說。
胡大夫聽吧,長嘆一聲,緩緩站起身,示意眾人捂緊耳朵。只見他雙手握成筒狀,對著表叔的一只耳朵冷不丁大叫一聲:“城管來了!”表叔噌的一下從椅子上躥起來,撒腿就往外跑,邊跑邊喊:“孩他媽,快跑,城管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表嬸急忙拽住丈夫問道:“你聽到啥了?”表叔一臉驚恐的答道:“城管來了!”表嬸撲通一聲給胡大夫跪下了,淚流滿面的連聲道謝。
胡大夫急忙攙起表嬸,卻不急不慢的說:“這哪是我的成績呀,這是城管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