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韜光是在進車展前認識白月的。
那天,他正減速開向泊車位,前方冷不丁冒出個年輕女孩兒。雖說人車并未相撞,女孩兒卻“啊呀”一聲,跌坐在地。楊韜光急忙下車,奔過去查看情況。
這個女孩兒就是白月,她相貌清純,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楊韜光問她有沒有受傷,白月眼圈一紅,哭道:“我腳崴了。你賠我,你賠我五千塊錢!”
敢情,這是個碰瓷客。楊韜光面露不屑,抬手指指附近安裝的監控探頭。白月強撐著想站起來,可十幾厘米高的鞋跟一歪,人又坐了下去,眼淚也如斷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我是為了躲你才崴腳的,是你害我丟了第一桶金!”
接下來的談話,讓楊韜光知道了白月的名字,也知道她已與車展負責人談妥,準備做車模。由于是第一次亮相,心里有些慌,這才差點兒撞上楊韜光的車。楊韜光問白月,為什么會慌?白月的臉愈發漲紅,支支吾吾不肯說。
其實,楊韜光早已猜出幾分:像白月這樣初出道的嫩模,車展方能開出五千的價碼,必須能露的要露,不能露的創造機會也要露。后來,楊韜光送白月去了醫院。經診斷,只是輕微扭傷,休養兩天就會好。一來二去,兩人成了朋友,經常相約看看電影,喝喝咖啡。得知白月剛大學畢業,還沒找到固定工作,楊韜光有心安排她進自己的公司做房產推介文員,但無意中的一次發現,頓時讓他暗叫糟糕:狼來了!
預感不妙,楊韜光約了白月,直截了當地問:“說吧,你故意摔倒接近我,到底有何用心?”
白月莞爾一笑,反問:“你都知道了?心夠細的。那你隔三岔五地請我喝咖啡,又有何用心?”
楊韜光是個“商二代”,貨真價實的土豪。他的老爹名叫楊策,半生打拼創下了令人艷羨的基業。俗話說:創業容易守業難,楊韜光對自己要求很嚴,就連找女朋友都慎之又慎,學歷、家境、身材都不是問題,但一定不能敗家、有心機。平心而論,初識白月,他還真動過多接觸接觸,若合意就娶為新娘的念頭,可事實似乎表明,在清純的掩蓋下,白月分明是個腹黑女,胃口大到想給他當老娘!
新娘和老娘,一字之差,天壤之別,而這也絕非無中生有——不等楊韜光把白月介紹給老爹,白月已伺機而動,黏糊上去了。就在昨天,楊韜光便瞄見白月借口腳傷未愈,撒嬌央求老爹送她一程。想到這兒,楊韜光斜瞥著白月,冷哼道:“我奉勸你自重一點兒,別枉費心機!”
“既然你把話都挑明了,那我也不用再瞞你。我相信那句名言:只要功夫深,芙蓉瘦成針!”白月同樣咄咄逼人,扔下狠話轉身就走。楊韜光探手抓住她,張口要罵,白月卻笑靨如花:“不管怎樣,我都要對你說聲謝謝。哦,我還沒跟你提過我寫的大學畢業論文吧?”
白月的畢業論文叫《富婆是怎樣煉成的》,她本打算按照設計一步步去走:先去車展脫衣,賺取第一桶金,然后做一車切糕,專找開賓利、蘭博基尼的主兒去撞,嚇跑他們,然后賣掉車,去讀長江商學院,嫁給房地產商,最后,累死他們,繼承家產。可計劃剛開場就和楊韜光不期而遇,也讓她省掉了不少環節。不管是扯淡還是真事,白月的說法都讓楊韜光氣憤不已:“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像你這般不要臉的,簡直是無恥至極!”
白月一聽,似笑非笑:“你敢罵我?好,咱走著瞧,看你能不能管我叫媽。”
情知雙方較上了勁,楊韜光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專門安排手下黑子天天跟著老爹楊策。白月頗有心機,要讓她的“富婆計劃”徹底流產。兩年前,母親因病去世,念及老爹一個人住,難免寂寞,楊韜光不是不懂事,他曾多次舉辦宴會,意在為老爹牽線搭橋。但面對珠光寶氣的耍單女人,老爹根本沒那意思。再加上公司事多,慢慢地,楊韜光就把這事兒給撂下了。誰知素面朝天、清麗動人的白月一現身,竟把老爹那顆滄桑的春心給勾活了。
這天下午,黑子向楊韜光電話報告了兩個緊急情況。第一,老爹接了個電話,興奮得容光煥發,又是刮臉又是換衣服,看樣子是要去赴約。這個電話,十有八九是白月打的。楊韜光急忙問:“那第二呢?”
“第二,是,是……”
“是什么?快說。”
黑子吞吞吐吐回道:“是關于你好友白小姐的。我說了你可千萬別生氣,她好像有男朋友。”
什么我的好友?她的目標是我老爹!楊韜光強忍著怒氣說:“你跟緊我爸,隨時聯系。”
話音未落,就聽黑子叫道:“壞菜了!我光顧著打電話,一眼沒照顧到,楊叔不見了!”
十幾分鐘后,楊韜光見到了正急得團團轉的黑子,他接連撥打老爹的手機,均被告知已關機。楊韜光越發心慌,滿腦子都是白月得意洋洋的樣子。不行,必須盡快找到老爹,以防他誤中美人計,生米煮成熟飯!楊韜光駕車一通亂轉,功夫不負有心人,臨近傍晚時,楊韜光總算在一家賓館前瞄見了白月的身影。
“站住,我爸呢?”楊韜光跳下車,抓住白月的手腕冷聲質問。
“哎喲,你弄疼我了。你能不能像你爸一樣,憐香惜玉溫柔點兒?”白月嬌滴滴地說。
楊韜光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少廢話,你把我爸糊弄到哪兒去了?”
這時,一個年輕男子沖到身前,揮舞著拳頭警告楊韜光快放手。黑子也奔了過來,二話不說開打:“小混蛋,竟敢跟我楊哥搶女朋友,真是膽肥了你!”
不是跟我搶,是跟我爹!可這話哪能說得出口?甭管跟誰,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到老爹,并當面揭穿白月的險惡居心。楊韜光猛地一拽白月,想繼續逼問,不料白月腳下一個趔趄,徑直撲進了他懷里。年輕男子見狀,在撞開黑子的同時揪住楊韜光的脖領子,掄拳就打。
眼瞅雙方鬧得不可開交,一聲呵斥撞入了耳鼓,是老爹。楊韜光三步并作兩步奔去,喊道:“爸,你沒事吧?”
有事!老爹的身邊,多了一個看上去約摸有六十歲的女人。女人的個頭兒不高,穿著很土,一臉的局促。跟氣派有型的老爹往那兒一站,半點兒都不搭。
她是誰?楊韜光用眼神問。老爹張張嘴,欲言又止,倒是白月快人快語:“她是我媽。”
你媽?楊韜光腦瓜一轉:肯定是這么回事,老爹一輩子潔身自好,白月見無縫可鉆,索性讓老媽打頭陣。心下正想著,只見那個女人拉起白月和年輕男子的手,跟老爹說了聲“對不起,你多保重”,抬腿就走。老爹想追,瞅瞅楊韜光卻又站住了。
“爹,你怎么會認識白月的母親?”
“哼,楊叔認識我媽,比你都早!”白月還想說什么,卻被母親扯了一下,攔了輛出租車走了。
一轉眼,半個月過去了。這天,在本市最豪華的酒店內,一場盛大的婚禮正在舉行。新郎是楊韜光的老爹楊策,新娘則是白月的母親。
那天,楊韜光找到白月,詢問緣由,也終于得知,白月的母親竟是老爹的初戀。她的家境不好,沒念過書,老爹則趕上恢復高考,大學畢業后被分配進國企,擁有了城市戶口,后來,兩人各自成家,再無聯系。七年前,白月的父親去世,白月想再給母親找個伴兒,這才知道母親當初嫁人,一是自覺配不上楊策,二是不想拖他的后腿。不久前,聽說楊策也是一個人,白月就想撮合他們。可母親顧慮重重:家窮,個兒矮,沒文化,長得不好看,哪一樣都配不上事業有成、風光體面的楊策。再說,人家孩子也未必能接受自己這個土里土氣的鄉下老太太。而楊策也猶豫不決,擔心兒子會反對。白月問了兩位老人同一個問題:那你心里還有沒有他?得到的,居然是相同的答案。兩人都像孩子似的笑了,喃喃自語:已經藏了一輩子了。于是,白月出馬了,要用實際行動讓楊韜光明白:美人養眼,但可能有毒,小心攪你個雞犬不寧。
“你費盡心思將老媽出手,難道就沒別的用意?”楊韜光的言下之意再簡單不過:你媽嫁給我爸,你就是我爸的女兒,財產理應有你一份。你打的這小九九叫:迂回打土豪。
然而,楊韜光又想錯了。白月的母親早年在福利院上班,白月和那個年輕男子都是她收養的。大學畢業,兩人被南方的一家公司聘用,希望他們盡快到位。白月本想帶母親走,可母親不想去,畢竟,她已暗暗守了楊策五六年,生怕一走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單憑這份癡情與守候,就值得成全,也值得我叫一聲媽。聽明真相,楊韜光才知誤會了白月,愧疚地說:“那你能留下來嗎?”
“堅決不行!”年輕男子代替白月回得嘎嘣溜脆,“她是我女友,準老婆。我還擔心你打我的土豪,分我的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