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女婿上門,丈母娘燉只雞,一上桌就把一只雞腿扯給新姑爺,另一只扯給老頭子,眾人就把那肥得流油的雞翹翹往老媽碗里拈,說這是雞身上最肥實的部分。現在不同了。雞翹翹又臊又膩,殺雞打整時早已剜去,不要了,雞腿雞脯都不吃,嫌它卡牙齒,偶爾只吃點鹵翅尖,鳳爪之類的。前些時辦席桌要不見豬牛肉,而今連雞鴨都不稀罕,上魚也只土團魚,鮑魚,石斑魚什么的。檔次提升之快,再過一陣真不知有什么可以上桌的。
可是,我還是忘記不了“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拈閃閃的歲月,“拈閃閃”是那時叫人叫了流口水的新名詞。“閃閃”者,又寬又厚的肥膘肉是也,例如燒白,回鍋肉,拈在筷子尖上一閃一閃的,看起來饞人,吃起來過癮,于是“拈閃閃”就成了聚餐打牙祭吃油大的代名詞,在農村,干部們每次叫到公社召集開會就很高興,因為會后肯定要拈閃閃。后來不行了。公社食堂師傅就開動腦筋,用紅苕做成燒白,回鍋肉等等幾大碗的紅苕席,雖然名實不副,但總比幾個下放干部“三同”之余躺在床上搞“精神會餐”實際得多。
在城里,平時是瓜菜代,糠饃饃,另外就是每月到單位食堂憑三兩肉票端一份蒸肉。那肉片小而且薄,再也閃不起來,因而就更加金貴了。記得有次過節打牙祭,殺了一頭豬,做了八大碗,其中燒白一碗,剛端上桌,一小伙子用筷子一竄統統撈入腹中,遭到全桌人唾棄,過后吃燒白都要進行分配,每人薄薄兩片。
印象最深刻的是,下鄉當知青那幾年,鄉親們熱情好客,那種淳樸忠厚感人至深。記不清楚是什么日子了,保管員老王請我作客,一進他家大門就讓我大吃一驚。地上擺了一個大木盆,半盆煮熟的紅薯還直冒熱氣,四五個大大小小的小孩,一絲不掛地圍成一圈,男男女女,光不溜鰍地趴在地上,儼然一群小豬豬搶食一般。我楞住了,有些不知所措,這般模樣了還請我干什么?主人的熱情一點不減,我在他家吃了些什么,味道如何,事后我渾然不知。還有一次我記憶深刻,那是七月半過鬼節,劉會計請我去吃他家的老臘肉。一個大魚缽,堆得尖尖的,全是巴掌大指頭厚的肥閃閃,亮晶晶的直透明,一端上桌就香氣四溢。一口下去只能咬到小半截,閉嘴一嚼油水就順著嘴角往外流。哎呀,那個滋味才叫爽!我一連整了幾大塊,是這輩子吃得最最痛快淋漓的一回,現在想起來都不停地吞口水。最讓我想不到的是隔壁的大娘,她孤身一人,是隊里的五保戶。那年她殺年豬請我吃刨豬湯,結果我有事沒有去。晚上她聽到我回來的腳步聲后,就摸黑給我端來一大碗……
現在已不興吃“閃閃”了,肥肉屬高脂肪,吃多了要長胖,據說肥胖癥,在美國已是影響人體健康的第一殺手,“閃閃”已成為不受歡迎的食品,“拈閃閃”的歲月已成為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