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的病情在輸血之后基本穩定下來,暫時回重慶成了無奈的選擇。眼下,我能為岳父做的事已經很少,他也沒有什么需求了。 我帶上多年不用的理發工具,想要去給岳父理發。這套理發工具原本是給兒子買的,他在嬰幼兒時期對理發極為敏感,理發店里的任何一個理發師都無計可施,那顆難修的腦袋就只好由我來處理。 理發一定要選在兒子沉睡的夜晚,但整個過程卻讓人哭笑不得。已經入睡的小家伙只要一聽到推子發出的聲響就睜開眼睛到處尋找,只要發現剪落的毛發就啼哭不止。為了順利理發,我們每次都是在深夜十一點之后才開始動作,即使這樣也會驚醒他,于是我們一邊理發一邊小心翼翼地準備隨時關燈。一旦兒子有反應,我們立即關燈并屏住呼吸倒在床上假寐,直到他再次睡沉才能繼續理發。
有一次一直折騰到天亮,兒子的頭發也沒理完,只能讓他頂著個陰陽頭出去,街坊鄰居見了不禁啞然失笑。 后來兒子長大了,我終于獲得解放,理發工具被收了起來。如今,它又派上了用場。 岳父安靜地仰臥在病榻上等待著我給他理發。有給兒子睡在枕頭上理發的經驗,給病榻上的岳父理發并不是什么難事。因為不必擔心兒子那種過激的反應,我可以從容不迫地進行。 望著岳父清瘦的面龐和花白的頭發,我心中不覺凄然。辛勞而委屈了一生的岳父安詳地閉著眼睛,靜靜地配合著我給他理發。無言的氛圍讓人覺得更加壓抑,無淚的痛苦朝我的心口陣陣襲來。這又是一個即將告別人世的生命。岳父可能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但他不會想到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理發,此時如果我流淚就等于把這個殘酷的事實無情地昭示出來。 我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的姿勢難受些,也讓岳父舒適一點,不覺間汗水從我的脊背處和臉上滾落下來。與其說是汗不如說是淚,淚水化作汗水,掩飾了我臉上的悲傷表情,卻不能洗刷由心底而生的哀傷。 擦去散落在岳父臉上和脖頸處的頭茬,岳父的容貌清爽了許多。岳父微微一笑,帶著無奈的牽強,這印象如同一張定格的照片一樣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中。一個月后,岳父在某天清晨永遠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