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鹽一樣平凡,像鹽一樣珍貴雜文隨筆

每次寫到有關日本的內容時，我的心都忍不住警惕一下！

這種警惕之心不是來自我要描述的日本，而是來自可能會讀到這些內容生出無數種心的人。中日之間的種種，多多少少都會影響到普通人的價值判斷和選擇。不過我想還是會有懂的人，那么，這些文字就為懂的人準備吧！

這一次要談到是藤澤周平。日本小說家。他的代表作《黃昏清兵衛》、《隱劍孤影抄》、《隱劍秋風抄》、《禪時雨》的中文版出版了。之前曾由新星出版社在2009年出版過李長聲先生的譯本《黃昏清兵衛》。李長聲先生的譯本文字至今讓我念念不已。

藤澤周平先生1997年過世，也是經李長聲先生我們才得知這樣一位作家以及他“充滿夕陽般溫暖”的文字。藤澤周平講述的故事被更多的認識是在2003年經導演山田洋次拍攝的同名電影《黃昏清兵衛》，在只有在山田洋次的手中，藤澤周平文字自帶的“夕陽般的溫暖”才轉化成為具體的影像，在山田洋次后續的“武士三部曲”（《隱劍鬼爪》、《武士的一分》）系列電影中，都是來自藤澤周平的小說演繹。

如果閱讀過藤澤周平的《黃昏清兵衛》，才會理解在山田洋次的電影中展示的娓娓道來、溫婉含蓄是秉承一脈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也只有山田洋次才能把握騰澤周平的“武士”世界。黑澤明鏡頭下的武士世界是日本戰國時期的，而藤澤周平筆下的武士世界是日本明治維新時期的。在這兩位大師眼中，“武士”既是故事的主角，也是時代的縮影。

在滕澤周平構建的武士故事中，少見波瀾壯闊。甚至可以這樣說，是落寞的。在柴米油鹽的瑣碎之中，“武士”不像是職業，而更接近于一種生活態度。尤其當處在明治維新這樣的一個波瀾壯闊的巨變時代里，藤澤周平無意于去訴說人在大時代中該如何自處，他更在意這些武士在日常生活中如何堅守自己的“道”。藤澤周平的人物主人公可能是一位記賬員，農夫、倉庫管理員等平淡無奇的身份，“武士”不過是他們隱藏在身體里的記憶而已。這些人在樸素的家居煮飯、洗熨整理、灑掃庭院、劈柴擔水、耕種養家種種事務中，展示著人世間的脈脈溫情。如果讀者期待在藤澤周平的故事里看到連篇累牘的刀光劍影往往會失望，一般只有在故事的結尾處，藤澤周平才會展示有千鈞一發之勢的“一擊”。就像在李長聲的譯本《黃昏清兵衛》的一個故事中，讀者要在那篇故事中結尾處再倒數幾行才能看到武士出手的一瞬間。而在那之前，讀者的焦慮必須經要經過長長的等待才能松懈下來。

我之所以說藤澤周平的文字有著”夕陽般的溫暖”，一方面來自騰澤州平對于文字的駕馭，另一方面來自藤澤周平對于故事構建所采用的整體控制。對于武士來講，他們除了擁有武士這樣的一個身份之外，在其他方面與我們并無本質上的不同，那么又何妨在日常生活中多說說他們呢？在每一次拔刀之前，藤澤周平的武士大多都是被動的。好勇斗狠不是滕州周平的選擇。他筆下的武士，更愿意以平凡的方式渡過自己的一生，而不是提前橫死在刀刃之下。我想這種態度，也只有真正的武士才能明白。

在藤澤周平的武士世界中，刀乃是不詳之物。刀更像是一個裝飾之物。對于武士來講，刀不僅僅局限于刀。如果沒有合適的使用方法，即便是重器，也只有做砍瓜切菜之用。用來炫耀的利刃往往華而不實。在武士與利刃這兩種標準配置的形象中，只有武士才是最重要的。這一點山田洋次在《隱劍鬼爪》中表現的相當到位。

這個經藤澤周平和山田洋次合力搭建的武士世界，于黑澤明構建的武士世界是不同的。黑澤明是張揚和強烈的，而藤澤州平和山田洋次卻似是將“百煉鋼化為繞指柔”。滕澤周平筆下溫暖與山田洋次鏡頭之中的'溫暖是不同的，在日常生活中應對幸與不幸和與之相對的不屈不饒。這也正是日本影視劇中常見的表達方式：男人堅韌不拔，女人哀而不怨。藤澤周平筆下的“夕陽武士”所處的年代已經是幕府末年，武士的沒落也預示著一個巨變時代即將到來。山田洋次在電影中也依然沒有輕易掠過這個時代背景。不過所有的時代巨變中受影響最大的還是人和人的生活，人是命運的發起者，也是命運的承受者。讓他人銘記的的是人對命運的抗爭。這在武士的跌宕命運中尤其明顯。

山田洋次在電影中的表現手法更進了一步。但不論是藤澤周平還是山田洋次，都沒有忽略人的所作所為和動機的選擇，正如西下的夕陽會揉合在光芒中的溫暖照在人身上，緩緩地包裹著每一個歸家之人。李長聲先生恰恰看到了這一點。

在庸常的生活中找到生活的必須實屬難得。不論對于藤澤周平還是山田洋次，他們講述的武士故事散落在日常中，這些故事就像鹽一樣平凡，也像鹽一樣珍貴。這一點藤澤州平在《黃昏清兵衛》中是這樣解釋的：“"真正的男人，不會為英雄的榮耀去死，而是為心愛的人活著。"

就為著這樣一句話，藤澤周平的作品就值得閱讀。畢竟，現在，寫”人"的作品越來越少了。如果回望當下的這個時代，我覺得對于“日本”，我們可能錯過了許多東西。李長聲先生單槍匹馬實在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