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上,婧的淚忽然奔涌而出,不僅是新娘必有的喜淚?當初她堅持要舉行盛大的婚宴,不是沒有一點補償心理的?偉是電腦學博士,開了一家電腦公司,財富與前途都是明擺著的?第一次見面,偉對婧說《初哥初妹操作電腦》的笑話故事,自己呵呵地笑,婧也附和地淺笑,可是一大堆專業術語,婧根本沒聽懂?
偉對婧好,送花,開車送婧上下班,帶婧去豪華娛樂場所,出資為婧出了兩本新詩集?其實新詩集偉都只翻了幾頁就睡著了?對于偉,婧周圍所有的女孩子都為之動了心,這樣的男人不嫁,還要等什么樣的男人?婧卻始終是高山仰止,敬而遠之?婧最后還是嫁了,只是淚不由自主?在豪華的奔馳車里,偉還是不懂得婧,偉一路用紙巾細細地為婧拭淚,淡淡的茉莉清香籠了婧一臉,柔聲勸婧:“我們會經常回來看你爸媽的,別哭了,臉上的妝花了?”
婧是在一次筆會上認識那個叫凱的男孩的?第一個晚上,月光灑落得滿山都是,夜都深了,婧還依著靠山的欄桿,把自己放在月光里?有腳步聲從婧身邊走過,那人停一停,低低吟了一句:“幾處吹笳明月夜?”婧驚得直起身來:莫非他聽得見自己心里的聲音?
他們以后就總是這樣:一句話,婧說了上半句,凱便很自然地接出了下一半?筆會結束后,他們回到了各自的城市,卻仍舊借助電話與郵路,談詩說文,談天說地,然后談情說愛,終至談婚論嫁……婧不自覺地將凱的信揉成了一團,她整個人都愣住了?也許,婧一直都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只是……
婧看見已經中年微胖的丈夫,專注在電腦前的身影:凱怎么辦?凱不斷地催問,每次見到凱,婧都下決心回家后立刻對丈夫攤牌?可是,怎么說出口?偉對婧,一直是那么好?婧在時間里煎熬,思緒紛亂如風起時的槐花:進,或者退?離婚,或是不離婚?他們再見面的時候,凱追問的聲音越來越大,婧想起自己的諸般委屈,不由得就落了淚,一會兒便哭得成了個淚人?
凱慌了,翻遍全身才摸出一張衛生紙遞給婧?婧捧著凱遞過來的衛生紙,忽然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那衛生紙顏色灰蒙蒙的,紋理粗枝大葉,捏在手里,堅硬粗糙有如砂紙,一看就知道是那種自由市場上論斤賣的?
婧想起偉為自己拭淚時那淡淡茉莉清香的紙巾,柔軟細膩而輕盈,恰如他給自己的日子:舒適的,溫存的,清潔的?如果不是遇上偉,自己不可能在兩年內連出兩本書,也不可能至今還保留了一份少女不諳世事的純凈;包括自己編織的那些美麗的愛情故事,其實都是在偉給了自己足夠的生活保障的前提下才有的?婧想起偉的豪華私家車和那些與凱在寒風凜冽的街頭等末班車的深夜,偉的健伍音響和凱那要經常拍一拍才會響的隨身聽,偉送的鉆戒和凱送的玫瑰?凱給了自己愛情,偉卻給了自己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為重要的東西:安全感?
凱遞過來的,為什么會是質量那么低劣的一張衛生紙呢?不知不覺地,婧淚止住了?她將凱的衛生紙還給了凱,靜靜地說:“我自己有?”
婧后來還是會常常地想起凱,可是一次也沒有后悔過自己的選擇:如果,感情和生活的質量,一個是浪漫的愛情,另一個是安全充裕的生活,那么,自己只能選擇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