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過得很空虛,像行走在一張陳舊的紙的焦黃邊緣,搖搖欲墜。其實我知道就算掉下去也毫發無損,膨軟的氣體會托著我慢悠悠地不斷下落,下落。
——永遠也不會到頭,直到生命消亡的那一刻。
但我想我決不能忍受那種漫無止境的,冗長的,墜落的過程。于是我固執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每天晚上我面對著堆積的作業,千篇一律的題目,干燥的紙張,無論如何也提不起興趣來。我想起回家路上我和Gloria望著灰蒙蒙的天色感嘆放學得真早,一種難過的情緒就像潮水一樣漸漸沒過我的胃,我的心臟,我的喉嚨。Gloria有時跟我說,她覺得這種人生毫無意義——一大幫人機械地面無表情地做著同樣的事,問及理由不是說不知道就是搬出一堆冠冕堂皇的話。為什么不實際一點呢?她反問我。明明我的目標很明確,我只想做一名翻譯——說好聽些就是溝通的橋梁——為什么我要把時間浪費在對著數理化試卷絞盡腦汁冥思苦想上面?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答案——也許根本就沒有答案。我羨慕她每天抱著生詞本和辭典忙碌而雀躍。她讓我看到了夢想。
每天早晨我被鬧鐘鬧醒。窗外的天空依舊混沌曖昧,于是我又迅速地合上眼睛。我喜歡賴床。我躺在床上想,今天我要做些什么?今后我要做些什么?常常有人問我夢想或是未來的打算,我總是啞口無言。從前年幼無知的時候,總以為夢想都是些很神圣很遙遠的東西,于是滿口嚷嚷著科學家宇航員老師什么的。人云亦云。我甚至從來沒有想過我真正的夢想是什么。我以為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名旅行家、歌手或是插畫家,可后來我總會發現我不過是對它們感興趣而已。
我總是喜歡記錄些什么。很多東西我更愿意寫下來而不是隨便找一個人發發牢騷。我想我有可能成為一名寫手。但有時我面對著空白的紙張,腦中是和紙張一樣的空白。迫切地想要書寫的欲望就在這樣的干坐中逐漸消磨殆盡。
我告訴自己我缺少的只是一種合適的表達方式。這讓我感到安心。它讓我覺得我還沒有失去那種濕潤飽滿的生活熱情,我還有能夠為之奮斗,為之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東西。
至少我喜歡書寫這個動作。雖然我不知道這種喜歡將延續到何時,但至少在我還喜歡它的時候,我愿意一直保持書寫的姿勢——就像深海里的魚保持游泳的姿勢那樣。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感到心中輕松暢快。冬季的陽光有種鋒利而綿長的味道,它落在我的眼皮上,整個心間都被填得滿滿的。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鄭重地期盼和迎接一個嶄新日子的到來。我想我已經抓住了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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