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見你,在你的遲暮之年。沒有典雅高貴的名字,沒有用來昭告世人的傳奇,你的一生如同門前那條流經百年、亙古不息、毫無波瀾的河,低吟淺唱著那一首首鄉間小曲。我跟你有著深厚的感情。
我出生后,因為種種原因,奶奶那邊不肯照顧我。是你,照顧了我三年,那是小孩子最難照顧的三年了,你卻毫無抱怨。你的家,是我的第一個家。
那是農村慣有的屋子和院子,院子在那兒叫“天井”。家門口養著一頭牛,天井里養著雞、鴨子(你稱為“扁嘴”)、兔子、貓和狗,狗的名字叫“虎子”。白天,我跟虎子出去撒歡兒,你的叫喊聲在我跑遠的身影后被風吹散。
傍晚炊煙升起的時候,我在你后面屁顛屁顛地跟著,看你發出奇特的聲音叫喚那群扁嘴回家,我有樣學樣,你便笑著摸摸我的頭。夕陽下,扁嘴呱呱地叫著,年邁的你牽著小小的我往家走去,那是最美的剪影。你曾蹬著那輛三輪車帶我去離家有點遠的地方挖姜。
你弓著背挖姜的時候,我給你擦汗,溫潤的空氣中浮動著泥土的濕氣與新鮮的姜的味道,我知道,這是幸福的味道。那三年無憂時光,是我生命里最安逸快樂的一段日子。也許是我太小,也許是被你寵得太好,總之年幼的我絲毫感覺不到自己與別人的不同。
直到后來,媽媽來接我了。走的那天,我哭得撕心裂肺,死死地拽著你的手不放開。然而我還是走了,離開你的恐慌敵不過那母子之間的親情。
后來的后來,我長大了,變得沉默,很多東西我寧愿沉淀在心里也不愿講出來,比如,對你的愛。只在偶爾才會給你打個電話,你高興得像個孩子,隔著話筒我都能感受到你的興奮,你不怪我怎么這么久不給你打電話,而是一遍遍的夸我真乖真懂事……每每這時,我都會眼睛酸澀。今年你七十八歲了,我希望你好好的活著。
歲月不居,光陰如流。一定會再有這樣的一個午后,云淡、風清、山明、水凈。你騎著老三輪車帶著我,哦不,應該是我帶著你,簡單地唱唱小時候的歌。
就像一只南歸的燕子尋找著曾經棲息過的巢。也許,那是十年以后。那時你老了,那時我長大了,到騎不動的時候,我們就下來,推著車,默默地向前走,走到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