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關于黃昏的意象總是回蕩在心頭:六月,炙熱的太陽散射出浮動的光影,撩動朝向北方的飄飛的窗簾。大片的蟬聲在濃綠的浸染中依舊躁烈震蕩。老師們激昂不已的講課聲至今仍能尋見,在耳郭里留下了玄虛的回響。
那是六年級的最后一個學期。那時,我很是癡迷如Sum41等歐美朋克歌者,交班里成績好而愛好文學的少年朋友,比如S或X。每每午后,我們會站在臨風的窗臺邊,眼前是交錯的公路和無際的藍天。少年時代的我們,又在心頭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許多迷離的期許在前方視線里涌漫。
初中時,我與S、X選擇了不同的學校,再也找不到那樣的曼妙黃昏,有的只是陌生的面孔與叫囂的孤獨。
恰恰又在那時迷上了安妮寶貝。她詭異、陰暗的灰色調文字,有如一潭潮濕蒸騰迷漫的泥沼,將我沉陷,讓我溺斃。我把心上的門閉鎖了。再不愿結交新朋友。幾個明晃晃的早自習,我斜睨的眼神投向窗外,天空中掠過一群鳥,眩暈的感情在我腦子里隱現,猶如大海里微弱的光。我知道,我即將陷落。閉上雙眸,黑暗如細密的發絲,羅網一般鋪展開來。沉入水底,意識在呢喃——
那是我在小學的最后一次運動會。陽光很好,花很紅,草很綠。
我和X拉著手,橙色的光柱將X幼滑的臉頰照得微紅。X用稚氣的聲音說:“暑假到我鄉下的家來玩吧!那里有剛摘下的西瓜,很甜哦!”我興致勃勃地點頭——記不清我當時答了些什么,只記得視線不斷延伸去的橙黃、鮮綠與艷紅,只是到如今我亦未能品嘗到那甜的西瓜。
我與S、X就像三條筆觸纖弱的交叉線,像某個臨風遠眺的窗外邊那些交錯鋪展的公路,有交點卻愈行愈遠。
復歸現實,我在亮得刺眼的教室竭力睜開眼——初中同學,老師以及惘然——
幾個男生在教室后的空地里玩他們所謂的“拍手”游戲。黏稠的汗濕味,飄忽旋轉在每個幽微的角落。一些女生正趣味盎然地討論著雜志上時鮮的帥哥。他們和她們都很固執,用力地在我的軌跡旁畫下一道道堅硬、沉重和渾濁的平行線。
我亦不剎車,不拐彎,沿著我的道路,加重筆觸。
直到Z的出現——她是上海一所中學轉來的插班生,內斂、消瘦且成績優異。每個中午時分,我與Z外出吃
飯,陽光倏地回到了兩年前的質地——清麗、柔坦。Z比我矮近半個頭,她總抬起頭,真誠而單純地說:“今天吃什么呢,漢堡或是雞肉卷?”看著她清澈的模樣,我不由發笑。
陽光那么好,一直那么好。
往后的日子,我又迷上了豁達大氣的成都女作家潔塵。在她雅致精美的文字里,我領略了社會的綺麗、流行的鮮艷、時裝的魅影。如此,我再次感受到了沉浸其中的曼妙。我把自己如石子兒一般丟進水里,聽“咕咚”一聲,水花濺響。
寂靜在耳郭里發出“窸窸窣窣”的磨牙聲,然而這寂靜卻有著與早先不同的內涵了。
平行線變為交叉線,同樣是點的匯合,卻已然發現——那不是同一個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