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著臉，壓在前面的樓頂上，下水道正躡手躡腳地躲在角落里輸送著一小股雨水。我又念起了家鄉的雨，清澈、悅耳。

小時候，每當下雨，屋外的臺階上就整齊地擺著一溜兒盆罐，用來接從屋檐上淌下的雨水。最初，雨滴像密集的鼓點落在器皿底部，奏出美妙的樂曲：陶瓷盆的聲音清亮干脆；塑料盆的聲音滑稽呆板；鐵桶的聲音宏亮圓潤。這些聲音融在一起，或急促，或舒緩；隨著器皿內雨水的增多，聲音逐漸整齊起來，變成了細小靈巧的流水聲。屋檐上的雨滴與雨水歡快響亮地匯合，激起一圈圈“笑臉”。“奶奶，水滿了！”隨著稚嫩的童聲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嘩——”，雨水被倒進更大的盆里，交響樂干凈利落地結束了。

我探身窗外，屏氣凝神聽了老半天，可細小的雨滴早已被高大的水泥建筑悄無聲息地吞噬，那鄉村的交響樂只來自記憶深處。我多想再坐在屋檐下，閉上眼睛——眼前是一個雅致的木屋。像是“集雨室”，我被邀請來聽江南的雨聲，可是主人不在。我輕輕繞過屏風，眼前呈現出一個清澈的世界，我新奇地觸摸周圍，似乎有冰涼滑膩的液體流過指尖，這不是家鄉的雨嗎？

我匆忙截下小小的一灘，緊緊攥在手心，耳旁又響起家鄉的雨聲。我仿佛又坐在了童年的屋檐下閉著眼睛，聽雨……我的腳步躊躇不前了，我真的好想帶回一點家鄉的雨。我鬼使神差的匆匆退出這里，環顧四周，沒有任何異樣。主人還沒回來。我幸福地攥著這一灘水，慌忙跑出屋外，一個趔趄，我掉進了現實：仍是鋁合金窗戶，仍是水泥建筑！攤開手，一灘雨水在掌心輕輕滑動，我惘悵而又失落地望著它，眼前又浮現出昔日那雨中的歡樂……

伙伴們穿著濺滿泥漬的雨靴，在路上嬉戲，跑著跑著，“叭——”，一個同伴仰面躺在了水坑里，大家趕緊圍上來扶起他，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

“響土炮嘍！”“一起來吧！”同伴們一個個挽起袖子，蹲在路邊，挖一大團泥巴，再分成兩半，將其中一塊拍成餅形，另一塊壓制成鈸形，兩塊和在一起，凸面朝下用力摔向地面，“叭”一聲脆響。“聽著！我的更響……”“你的壞了！”“哈哈哈……”

我直了直身子，神氣十足地告訴伙伴們：“我用泥巴做了幾個玻璃球大小的小泥球，等晌午奶奶做飯時，把它放進爐子里燒成“玻璃”球。以后，大家再也不用跑到村那頭去買玻璃球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里，得意洋洋地掃視著同伴們。等待著他們像贊譽一項偉大發明一樣羨慕我的杰作。“給我一顆，我回去試試！”“也給我一顆嘛！”等我回過神來，小泥球已沒了蹤影……可不知何時，我早已陌生了伙伴的小名，“土炮”的聲音，鄉土的氣息！

掌心的雨水早已蒸發掉了，只留下一片土黃色的印跡。我是洗不掉這印了，家鄉的雨早已融進了我的身體里，融進了我的生命里。

愜意地閉上眼，我又看見了家鄉的雨，清澈悅耳、活潑純樸、晶瑩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