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的《一朵午荷》,一段探求思索——欣賞別人的孤寂是一種罪惡——的心路歷程。
真正懂得欣賞荷的人,才真正懂得愛的人。
洛夫,也許你從沒有找到過那朵紅蓮,那朵掩藏在重重疊疊的荷葉之間的,那將謝未謝的,那冷寂無聲的紅蓮,那是一種生命的狀態。是的,你說,你找到了,你是在你醒悟了“欣賞別人的孤寂是一種罪惡”這一錯誤觀點之后,你發現了那朵紅蓮,你稱它作午荷。
你是因為你們之間那場溫和的爭論而想到要去看荷花的,而你是幸運的,你第一次就看到了那滿園凋謝的殘荷。而你說,荷殘之后要去聽那聽打在荷葉上面的雨聲,這的確很浪漫,在你浪漫的懷想里,也許這就是愛情,愛情是浪漫的美麗,即使愛已經凋殘,那么也凋殘的那樣誘人!但是,在你親臨雨荷時,你看到了“荷是一群仰著臉的動物,專注而矜持,顯得格外英姿勃發,矯健中另有一種嬌媚”,凋殘的荷依然執拗,堅持著。而這種堅持,不是你們之間那種用沉默的方式表達的認可。“雨落在它們的臉上,開始水珠沿著中心滴溜溜地轉,漸漸凝聚成一個水晶球,越向葉子的邊沿擴展,水晶球也越旋越大,瘦弱的枝桿似乎已支持不住水球的重負,由旋轉而左搖右晃,驚險萬分。我們的眼睛越睜越大,心跳加速,緊緊抓住窗欞的手掌沁出了汗水。猝然,要發生的終于發生了,荷身一側,嘩啦一聲,整個葉面上的水球傾瀉而下,緊接著荷枝彈身而起,又恢復了原有的挺拔和矜持”你所看到的美麗的背后是一種承受,而這種承受是一種連你自己都覺得驚險的擔憂。這也是愛,是一種牽動你心腸的憂慮。你說,你什么也沒有看到,其實你在騙她,你只是還沒有弄懂她的那一句“欣賞別人的孤寂是一種罪惡”,你只是為了掩蓋你否定你自己的那一句“聽打在荷葉上面的雨聲”的慌亂。
你的內心依然彷徨于她的那一句“欣賞別人的寂寞是一種罪惡”,你在懷疑,你在追尋,盡管你沒有用自己的語言去爭辯,只是想用自己的驗證去證實那句話的錯誤。
于是,你又一次看荷,沒有她的陪伴。
你看到了同樣的滿園的凋謝的荷:幾株枯干的蓮蓬,黑黑瘦瘦,一副營養不良的身架,跟豐腴的荷葉對照之下,顯得越發孤絕;眾荷田田亭亭如故,但歌聲已歇,盛況不再。兩個月前,這里還是一片繁華與喧囂,白晝與黃昏,池里與池外,到處擁擠不堪;現在靜下來了。這種安靜,讓你重新審視這一塘殘荷,這種寂靜中的孤寂是我在上一次觀荷時沒有感受到的,“剩下我獨自坐在這里,抽煙,扔石子,看池中自己的倒影碎了,又拼合起來,情勢逆轉,現在已輪到殘荷來欣賞我的孤寂了”,你的確不是一個樂于欣賞別人的孤寂的人,但是這一次在你的孤寂被欣賞的時候,你卻沒有絲毫的怨恨,你終于明白,孤寂不是一種羞恥,是一種生命畢竟的狀態,欣賞別人的孤寂也的確不是一種罪惡。在你明白了這一切之后,你忽然想,孤寂應該是什么?于是你便看到了那一朵紅蓮:掩蓋于重重疊疊的荷葉底下,將謝而未謝,冷寂無聲,那不就是孤寂嗎?那朵紅蓮不就是你心中的孤寂嗎?那種美麗不也就是孤寂所擁有的嗎?你終于明白了,這朵紅蓮其實一直都在你的身邊,上一次在,這一次依然在就像你的生命,你的靈魂,她安靜而溫柔,靠著你的心,依著你的靈魂。
欣賞別人的孤寂,不是罪惡,因為你是在欣賞一種心靈的美,只要你的心一樣的虔誠,一樣的純凈,一樣的擁有愛。
那一朵午荷,在告訴我,關于你的故事,關于美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