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一個南國女子,庭中蹁躚而來,踏一地春的旖旎,衣袂飄揚起一波秋的哀思。淡綠色的長裙,袖口上繡著淡藍色的牡丹,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云,下擺密麻麻一排藍色的海水云圖,胸前是寬片淡黃色錦緞裹胸,頭上倭墮髻斜插碧玉龍鳳釵,身子輕輕轉動長裙散開,舉手投足如風拂揚柳般婀娜多姿。月牙彎彎,清風徐徐,也美不及她回身舉步,恰似柳搖花笑潤初妍的美。屏息靜看,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不勝涼風的嬌羞。她的娉婷秀雅,仙姿佚貌,已無聲綻放過多少個春秋?
她的故事,橫跨這千百年的歷史,從一卷泛黃的書頁中徐徐而來。她的美,驚艷這時光的逆轉,惹多少文人歷史的筆轉鋒回,翹首再望?拭去厚厚的塵土,看歲月無聲的抖落。真跡猶存容顏未改,只是她的一廂情愁,何人能解?再尋,她有一個溫若水性的名字,清清澈澈,散透著古典氣息的閉月羞花。時常倚坐窗前望天上云卷云舒,看庭前花開花落。纖纖素手在厚厚的宣紙上行云流水般地穿梭,渲染著南國女子內心的羞澀。只是時間會迷失太多的無奈與嘆息,真與美的柔和不再屬于她的婉約。
或許只怪這命運的太無情,她的一生跌跌落落,幾多歡喜幾多愁。家道中落,情感挫折,不得不開始一個人的他鄉流浪。飽經多年的風雨辛酸,她一個柔弱女子竟執筆揮毫,寫下她的不甘與失落,詩化了那一腔的哀怨離愁。任淚水濕了紅袖,又怎能掩蓋這憂?她將她的一生用筆編織得蕩氣回腸,讓人閱之不禁淚沾衣襟!很難想象一個區區弱女子在面對人生被困谷底的那種無助和那些蒼白無力的吶喊時要付之多大的毅力和堅強。但“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的豪邁氣概支撐起了她圣潔的靈魂,讓它在一片黑暗中升騰亮起。
亦或只因她是女子,站在了那個時代的頂端,散發著不可一世的光芒。對世俗的污濁嗤之以鼻,造就了她的孤傲,卻不流露在一顰一笑間。但孤獨??!尾隨了她一生浪跡的孤獨,濡染了層層羅裳終不絕。她倚著門扉站立的身影,是千年來后人所看不透的孤獨啊!
紅塵醉,或許她不再是那個誤入蓮花深處,驚起一灘鷗鷺的少女,而是深閨蹙秀眉,搖扇嘆煙雨的愁的化身。那份寂寞,那份孤單更與何人說?不能說,也道不明,命運自將這份苦澀饋贈給了她,冠之以高雅和不俗。讓后人所瞻仰。她只恨為何自己是女兒身,不能像大丈夫般醉臥沙場,揮劍斬幽愁。只能小軒窗前獨坐幽情,撫一把琴彈奏她一個人的相思,灑一杯酒祭奠她過往的柔情。悠悠琴聲撥開層層墨竹,繞過幾處花開花落,終在夜色深處歸于平息。朦朧的月光輕輕推開戶牖,照耀著她為伊消得人憔悴的臉,是那么的凄美。一曲曲終后,她不知不覺已悄然落淚,無聲無息。淚水如梨花攜著雨飄下,一如蟬翼上的露珠那樣晶瑩。淚水滴在琴弦,濺起濕了衣袂,悲戚了這一世的驚世之美,又蕭蕭了幾夜的別時之痛!夜半清醒后,一盞孤燈,照亮紅顏,只是淚已干。一個孤獨的詞人,一個孤獨的女子,被無限哀愁澆灌的一生,就像這燭火,隨風搖曳、搖曳。
最后撲騰著,熄滅?;梢豢|香,飄散在了天涯和海角。
到黃昏,點點滴滴,一場纏綿秋雨下得亂心。她帶著倦意淺吟,又怎奈消得了這杯酒殘存的怨懟?簾外,西風緊,雨打殘荷,她卻無心聽,繾綣的感情,就像那黃花孤單佇立在風口,敵不過這逆向吹來的寒冷,太脆弱地凋零。堆積,被風沙掩去。等不來的是逝水東流的曾經,回望卻是故國滿目的瘡痍。人雁南飛去后,她深深望著這偏橘黃色的天,千思萬緒暗涌上來,深鎖在眉間。凌空聽得她一聲長嘆,留余音,輾轉一生夢已偏冷。
這一聲嘆息,厚重了歷史,無懼了人間的是非,輕飏過月光吻過的青石板街,縈繞了寂靜冷清的瓊樓玉宇??捎衷?,她為此消得人堪比黃花瘦,嘆了一口凍結成霜的哀愁。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她將這深秋的相思釀了一壺濁酒,飲了一杯又一杯的寂寞。夜半燭火,那又怎忍心苛責她?——被風拂過后的冷落。
荒煙蔓草的年頭,馬蹄聲一如她淚奔,絕塵而去;流浪一生,總被兵車壓出的淺淺傷痕。終不肯,執筆放不下的思念,就像她在跟前世過門。傷人的不再只是刀刃,而是舉杯飲了這一世的恨!
她的美,她的淚,在紙上來來回回,終避不了被風吹亂的結局,但墨香不褪。
月色門下輕推,人去時腳步聲碎。澄清的河水倒映月光,照亮了岸邊一株銀芽柳。花飄零,水自流,花就開一次的錯過,叫相思,水只流兩畔的隔望,叫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