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潔的東廂房里，兩個男人對坐著，中間的案上一壺香茶。體型龐大的狄公身穿灰布袍子，也沒帶紗帽，僅用布巾束發(fā)，斜倚著身子，盤著一條腿，另一條腿斜伸著，占著大半的席位，坐得十分愜意，一手端著茶盅，一手在案上扣擊著手指，發(fā)出清脆的噠噠聲，微瞇著雙眼，搖晃著碩大的腦袋，口中還贊道：“好茶，好茶，飯后一壺茶，就是神仙也比不上啊，來，元芳，喝茶，喝茶。”李元芳此刻也是一身藍色布衣，隨和的盤腿坐著，低著頭，手里翻來覆去把玩著茶盅，聽到狄公說話，抬頭道：“啊？大人？您說什么？”

“哎，我這老頭子無趣極了，如今說話都沒人在意了，哎--”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眼角瞥了瞥李元芳。

“大人，您知道卑職在想什么，還拿卑職開心。”李元芳的心里有事，沒心思和狄公玩笑。

“你在想今天皇上召見我們的意圖，是不是？”

“是，皇上今天什么實質(zhì)性的話都沒說，只是拉拉扯扯的閑話，還說把卑職當(dāng)成子侄一般看待，居然問起了我娘，贊賞了我爹，這態(tài)度也太和藹可親了，反而讓卑職心里瘆得慌。”

“這很好理解，就是皇上對你恩寵有加了？”

“別，恩寵這兩字皇上留著給別人就好，卑職只是想隨侍在大人的左右。”

“傻小子，這是你說了算數(shù)的嗎？你跟我六年了吧？留你在身邊，那真是暴殄天物啊，別說是我，就是皇上都這么想，其實該會的你全會，只是缺少歷練罷了，我這老頭子教不了你什么了。”

“為什么這么說？大人？”大驚失色，上一次聽到這種話的第二天，師父就走了，難道？這一天又來了？

“元芳，你是只鷹，早就該高飛了。這些年，你跟著我東跑西顛，出生入死，從來就沒有過安生日子，這都是我的一己私心，拖累了你，哎，我有愧啊。”

“大人，您這么說真是折殺卑職了，沒有您，元芳早就冤沉海底，尸骨無存了……”

“誒，別這么說，這是你的磨難，也是你的造化，非我狄仁杰區(qū)區(qū)可以掌握的。是雄鷹就會搏擊長空，你也別妄自菲薄了。”狄公擺擺手，打斷了李元芳的感恩之詞，這孩子被些許恩情困得死死的，難道他忘了他首先是大唐的臣子，首要責(zé)任就是匡扶大唐了嗎？

“我問你，今天皇上的舉動，你認為正常嗎？”狄公正色問道，這神色不亞于最嚴厲的師傅在考問學(xué)生。

“不正常，卑職認為皇上的戲有點過，明擺著給人看，把大人和卑職也拉上，一起唱了一出。”

“你憑什么認為皇上是在做戲，這戲做給誰看？為什么要拉上你我，目的又是什么

狄公提出了一連串的為什么，劈頭蓋臉的向李元芳砸了過去，只等著看李元芳招架。

“大人，皇上向來言之有物，沒有半句廢話，然而，今日不為朝政，卻為大人家事，卑職的身世，閑扯了將近一個時辰，這很明顯，皇帝并不在乎這一個時辰講什么，只是為了做出和大人，卑職密談了很久的樣子罷了。如果這點成立，那么看戲的人就是梁王和魏王了，只有他們是自始至終看見大人和卑職進出偏殿的。一旦梁王和魏王認為皇帝對大人和卑職有額外的恩寵，那么就會以為皇帝心里的秤桿向太子這邊傾斜了，心里自然會緊張，接下來就會有動作。動起來比不動要好，皇上可以以靜制動。對了，還有這個，這條玉帶，也是皇帝做戲的道具，居然叫力士捧著，從梁王和魏王身邊走過，您說，這不是戲是什么？”

“好你個李元芳，頭頭是道啊，好，好，好。”狄公連說了三個好，捋著胡須，看著李元芳，笑得眉眼都瞇在一起。在李元芳看來，象極了百里家皮薄餡大的肉包子。

“不過，大人，這個怎么辦？這是您才能用的，對卑職不合適，皇上居然賜給了卑職。”李元芳苦惱得看著身邊托盤上那條精致非凡，金銙玉板的玉帶。

“皇上說合適就是合適，皇上怎么做都不會僭越。”

“這東西哪里用得出去，實在太招人眼紅了。”

“招人眼紅就對了，皇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呵呵，不然的話，我這老頭子倒是對這玉帶喜歡的緊，和你換，怎么樣？”狄公樂呵呵的一副有好戲看的樣子。大人就知道幸災(zāi)樂禍，過分！李元芳心中終于有了反擊的沖動。

“還是算了，大人，一條玉帶就夠卑職心煩的了，您的那條，卑職拿來做兩條都有余，豈不是更鬧心。”

果然，李大將軍一擊得中，狄公微微一怔，繼而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