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武俠小說的金大俠——金庸老人家,有一次回答記者提問,說如果讓他選擇,他最愿意生活在唐朝。很巧,前不久一個年輕MM也對我說,如果能選擇,她愿意生活在唐朝。
唐朝總是能給生活在全球各地的華人一種盛世的想像,一種充盈、圓滿的想像。這個完美的,令人驕傲的唐朝,總是能給人“哥們過去很牛”的巨大安慰。
完美是說出來的。越說越完美,越完美越愿意說,最后,真假已經變得不重要,言說所帶來的心理滿足變得更加重要。在人們的心理習慣中,過去的總是好的;即使事情并非如此,也傾向于在觀念中虛構一個美好的“珠峰”,因為人們需要這種安慰,哪怕這個“珠峰”只是幸福的眩暈,虛假的幻象,那也比沒有什么說道要好。
任何“盛世”的背后,都有那些美麗的言說所不能遮蓋周全的角落。
唐朝的好我們就不說了,從器物中,文獻中,都能證明這一點。對每一個愿意做唐朝人的男女來講,我只是想提醒一句,你如果真的回到了那個時代,是不是還要看你碰巧在那時扮演的是什么身份?
假若你僥幸是個皇室成員,或者是個被人尊敬的詩人,那當然很好,不過我相信那種人不會太多;再不濟,就是個去“浮梁”買茶的生意人,或者是有一雙誘人的“皓腕”,當爐沽酒的小老板娘,那都還過得去。
你怎么就能夠保證,你不是那個歡場中的歌妓呢?不是那個“血色羅裙翻酒污”的唐朝“三陪”呢?
你怎么能保證,你就不是在“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的那一年,被人吃掉的那一個呢?——那也是唐朝!
我手頭上有一本上海書店重印的老書,瞿宣穎纂輯的《中國社會史料叢鈔》,其中有一則“唐婢妾價”:一個姓崔的寡婦,家里窮,原來有四個歌妓,全部賣了,還有一個最喜歡的婢女,人長得好,沒辦法,也打算賣掉。一個商人聽說樂壞了,馬上叫來,當場花15萬買下了。
還有一個叫曹朗的進士,在現在上海松江那邊做官,任期快滿的時候,買了一所宅子,還買了一個小青衣,名字叫花紅,花了8萬塊錢。這跟現在“包二奶”還不一樣,“二奶”總算愿打愿挨,人身是自由的,而“花紅”則完全是個沒有選擇余地的女奴。——這也是唐朝!
唐朝是多面的。東西做得好,那沒得說,那些佛像和工藝品,就是擱到現在,也沒人能做出來;唐朝人畫得好,比如那些胖丫頭,就挺棒;唐朝人的詩那就更不用說了,打死也要說它好。
不過,記錄唐朝的那些人,絕對是活得比較好的人。為了讓皇帝高興,讓大家開心,主要還是寫怎么活得好;不好的事,也寫一點。反過來,在唐朝活得不好的人,不可能寫史,他們的悲苦,特別是內心感受,是被遮蔽的。那個叫“花紅”的女孩子,如果她轉世生活在今天,你叫她再回到唐朝做奴婢,肯定是不愿意的。
唐朝永遠在想像中存在。我與金大俠和那位MM所不同的是,如果我能在唐朝做一個體面的,寶馬輕裘的人,那我就強烈要求生活在唐朝;如果我在唐朝只能做一個活得很差,在“朱門”外面,渾身凍得發抖,聞著酒肉香氣,一個勁流哈喇子的人,那我根本沒有必要回到什么唐朝。反正活得不好的人,在什么朝代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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