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雪上踏過，人們留下了一串拭不去的腳印……

一

抬頭仰望深邃的星空，永恒的星光是夜的一串串記憶。一顆流星劃過，雖然已逝，雖然無法同陽光比擬，卻還是以它的短暫留在了夜的心中。

爸爸說：“明天我去你奶墳上，燒點紙，你去不去？”自奶奶辭世后的九年里，他第一次這么說過。或許，我長大了吧。“去。畢竟，那是我親奶呀。”

“唉……你奶她，辛苦了一輩子。”從他口中吐出的霧氣，在燈光下顯示出動人的光暈，多么美麗呀。那里面，包含的是如何的愁啊？

東北人的習俗就是如此——給死者燒點紙，祈求他們在陰間收到，充斥著迷信的色彩。

二

車慢慢的遠離了小鎮，隨著人家的減少，我們開進空曠的山溝里——據說吉林那塊有名的隕石就落在這里。還有一段距離要步行前去。剛下車，爸爸指著眼前的一戶人家說：“咱們以前就住在這里。”

記憶沒有像電影中一樣涌上心頭，我絲毫記不起曾在這里的生活。但心中卻有一種懷念與崇敬，這就是我的故土。

順著屋后的小徑直上，雪很深，沒過了半條小腿。幸好，前人執著的足跡清晰可見。一路上，風景甚美，恰似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也是一樣的蕭索和悲涼。一個又一個小土堆順次映入眼簾，他們就孤獨的躺在那里，似乎等待著什么。

三

爸爸指著矮矮的一方土堆說：“我們到了。”那土堆很平常，連墓碑都沒有，上面被積雪覆蓋，卻又好像被風吹出幾塊空缺，泥土執著的暴露在陽光下面——也許，是奶奶怕我們找不到，讓泥土自己抖落了積雪。

清理出一小塊空地，一塊很小的大理石平放在墓前，用來擺放祭品。第一次嘗試給死者燒紙，心不由得虔誠起來。蹲下身，點燃打火機的那刻，火焰在紙上蔓延，隨之越來越大，冷熱氣流的交替在臉上留下被撫摸的感覺。

一個個的墳墓就這樣靜靜的等待。火焰跳動的那刻，我明白了。他們等待著這火焰，等待著親人的到來。一個個守望著自己的家，從未移開。

也許，這早已不是迷信，應該是人們的信仰。明知死去萬事皆空，卻又自欺欺人的燒著紙——他們，用這種方式追憶著死者。血脈之中傳承著這種感情，即使往事被洗去，思念也還在血液中澎湃。

這就是土葬的意義。

四

火焰漸漸的消逝，留下一堆灰燼，被爸爸掩埋。他說：“要走了，跪下磕幾個頭。”

我和他一同跪下，這感覺，撥動了記憶的弦。我叩頭——開始只是出于對奶奶的尊敬，但我錯了。頭接觸地面時，往事潮涌一樣席卷而來。

曾以為，九年沒見到奶奶的遺像早已忘記她的容顏。此刻，不只是一張臉，上面還綻出了她曾經的笑容。我看到了，她拖著虛弱的身體，照看著不懂事的我，將我摟在懷里，講述著一個個不好聽卻又溫馨的故事……

奶奶，好像復活了！

是啊！死者所走過的一生，正是在我們心中踩下的小腳印。雖然已經不可以原路返回，但人們不會忘記腳印的故事。一遍又一遍的回憶，延續著他們的生命。他們，一直活在我們心里。

于是我說：秦始皇兩千多歲了，海子四十六歲了，奶奶從未離開過我們……

人的生命不只在于存活的時間，更在于留在人們心中的時間。

五

回去的路上，爸爸指著幾棵楊樹的地方說：“那個隕石就砸在那里，人們為紀念就種上了幾棵樹。”

大隕石的痕跡早已不存在，但它還留在我們心中，永遠不會遺忘。

順著前人的腳印，我們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