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奶奶60歲那年，笑的比誰都開心，滿臉的皺褶猶如展開的菊花，做夢都笑醒了，走起來路來也呼呼生風，年輕了20歲似的。原來，經不住她的死打硬纏，兒子媳婦終于拗不過她俯首為臣，給季奶奶生了個大胖孫子。這對孫女小雪已8歲的季奶奶來說，天底下沒有比這更高興的事了，季奶奶35歲那年丈夫把命丟在小煤窯里，守寡后，怕兒子受委屈，要強的她硬是把兒子拉扯大，供他讀完了大學。爭氣的兒子大學畢業后，在城里給領導當秘書，沒多久就給季奶奶帶回了城里長大花一樣搖曳生姿的女朋友。

從城里看完孫子回來后，季奶奶去老頭子的衣冢墳前燒了些紙錢，一個人在墳前哭一氣笑一氣，你倒好躺在著啥心也不焦，你有孫子啦！你說你個孬種咋就忍心丟下我一個人吃苦受累……

孫子4歲了，每次回村小嘴甜的讓季奶奶喝醉了酒一樣暈乎乎的，每次寶貝孫子回到鄉下，季奶奶就把攢在瓦罐里的草雞蛋一個個拿出來，給寶貝孫子帶上，嘴里嘮叨個不停，寶貝吃了奶奶的雞蛋長得又白又胖，下次就讓奶奶抱不動啰！漸漸的季奶奶看到孫子，不由得就皺眉頭，我孫子咋就這樣瘦，瘦猴似的，媳婦說，光吃不長肉，又皮的很，媳婦瞟一眼依然楊柳般苗條的媳婦，不由得嘆氣，當初兒子帶回這個風一吹都能倒的標致美人兒，季奶奶有些不滿意她的身材，擔憂結婚后生不了孩子，可如今生了兩孩子，那水蛇般的腰身還是那樣讓人擔心，再看孫女小雪也是細挑挑的。可孫女顧不上了，早晚是人家的人，孫子才是命根子。

回城里后，小雪媽每天早上給兩個孩子煮雞蛋，一人兩個，說純天然的營養高著呢，你奶奶養的雞從不喂食，在山上餓了自個捉蟲子吃，渴了喝山泉水。可小雪嘟著嘴還在生奶奶的氣，因為每次奶奶都說雞蛋是給弟弟的，奶奶已經不喜歡她了。媽媽笑了，小雪還真生奶奶的氣，你小時候奶奶整天那個寵著你呀，比寶貝還寶貝，可小雪就是生奶奶的氣。

一家人再次回山腳下的奶奶家，小雪就有些不情愿，爸媽勸了好長時間才悶悶不樂地答應了。

一下車，弟弟撒歡著撲向奶奶，小雪卻不肯喊一聲奶奶，爸爸生氣了，發了火，媽媽罵爸爸神經病，嚇著了孩子，跟你沒完。奶奶也笑著說，小雪來看奶奶就高興，喊啥喊！那天在奶奶家的氣氛就有些沉悶，吃完飯一家人就早早回了城。

以后，每次全家回小山村看望奶奶，小雪就找借口不愿一同回去，有幾次周六干脆沒回家，住在同學家，說跟同學說好了，去兒童福利院做好事了。爸媽嘆口氣，這孩子越大越不像話了。

一晃，小雪出落成大姑娘了，讀重點中學后，功課緊，每天更是起早貪黑在作業堆里忙著。小雪也不記得有幾年沒回去看望奶奶了，小雪有些想奶奶了，可抽不出時間去看奶奶。

小雪是在課堂上被爸爸開車接走的，一路飛馳趕到山腳下奶奶的家里時，瘦的只剩一把骨頭的奶奶已不行了，干癟的嘴張的老大就是說不出話來，深陷的眼窩里一雙無神的眼睛正費力地朝門外張望著。小雪沖進屋喊了一聲奶奶，眼淚就像掉線的珠子掉個不停，奶奶看到小雪臉上展開了笑容，哆哆嗦嗦拉著小雪的手，吃力地說，“莫哭莫哭，再哭就不乖了！”

奶奶示意媳婦打開枕頭下一個包的嚴實實的手絹，一層層打開卻是一個古色古香的金鐲子，奶奶顫抖著伸出手給小雪戴上，“奶奶讓你受委屈了，奶奶封建，從小你就是奶奶的心肝兒！”

小雪撲在奶奶身上，號啕大哭，其實她心里早就原諒了奶奶，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對奶奶說，是小雪錯了，可奶奶再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