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班子換屆選舉,省里下來剛三個月的代縣長馬沅正式當選為縣長。

馬縣長今年五十歲,頭發黑牙齒白面色紅潤,看上去頂多四十歲掛零。他原先在部隊當團長,轉業后分在省監察廳當處長。到了縣長任上,縣上人發現他不抽煙不喝酒,不收受任何禮物,整天跑基層,路程不遠,絕不坐小汽車,是個少見的清官好官。

馬縣長也有愛好,就是喝茶。不論到哪里,總帶著那只杯蓋密封性很好的玻璃茶杯和一只茶葉罐。他茶杯里那茶葉,稱得上是真正的珍品,泡開來一芽一葉,根根直立,沒有半片碎葉子。那茶色,淡淡的金黃,閃著綢緞一般的光澤。揭開杯蓋,那一股清香似蘭花,又比蘭花好聞,直沁人的心脾。坐在他身邊的人,都覺得神清氣爽。不用打聽,買一斤這樣的茶葉,不要一千也得八百。馬縣長雷打不動,每天泡兩次茶,至少也得一兩茶葉。要說他清廉,他的工資還不夠喝茶的,難道他家里人每天喝西北風？

由此,有些人就懷疑他的廉潔是假的。暗中收受賄賂的官兒還少嗎?

華寧開發公司前年承包了縣電影院和城關住宅小區的工程,眼看就要交付驗收了。分管城建的王副縣長對開發公司的經理牛開泰說:“馬縣長已經發話,群眾對這兩項工程的質量和造價很有意見,到時候他要親自督導驗收和審計。小牛,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要早做準備呀！”牛經理與王副縣長鐵得能穿一條褲子,他能不懂這點撥的含義么于是,他打點了兩份土特產,去拜訪馬縣長。

馬縣長家住在縣機關宿舍,左鄰右舍都是機關工作人員,這種環境實在不適宜拎了大包小包送上門。牛經理硬著頭皮敲開三樓馬縣長家房門。馬縣長下鄉檢查麥收去了,縣長夫人是位小學教員。她熱情地迎進牛經理,遞上一杯白開水,笑眉笑眼地問:“有什么事？”牛經理先自我介紹,然后說:“來看看馬縣長,也沒啥事,家鄉人送來點紫菜干貝,拿一點給馬縣長嘗嘗。”馬夫人依然笑眉笑眼,聲音柔和地說:“您的問候我一定轉達給老馬。東西請帶回去,老馬不許家屬接受別人的禮品。”牛經理站起身往外走:“一點東西不成敬意,請一定收下。”馬夫人倏然正色道:“絕對不行,你不拿走,我馬上扔出門去,別逼我讓你難堪！”牛經理以為她假正經,不收小禮物,就轉過身悄悄說實話道:“紫菜里包了5萬塊錢,給馬縣長買點補品……”他話沒說完,馬夫人娥眉倒豎,拎起塑料袋心靈短語順利時,微笑是對成功的嘉獎;逆境中,微笑是對創傷的理療。

“姓馬的果真油鹽不進,我這回就死定了。”牛經理不死心,他又來到縣政府,徑直走進縣長辦公室。辦公室的小于秘書也是牛經理的鐵哥們,牛經理想托他再走走馬縣長的門子。

于秘書說:“我愛莫能助。馬縣長這種官確實很少見,他下過死命令,誰替他代收禮物,立即開除誰回家？”牛經理說:“我就是不相信,姓馬的果真一點兒禮物沒收過？”小于拍拍腦袋,忽然想到一件事,說:“你不提我倒忘了,馬縣長剛到不久,是清明節前吧,有一天傳達室送來一個藍布包裹,說是一個矮老頭叫交給馬沅的。矮老頭是個茶場場長,進城拉豆餅順便捎一包茶葉給馬縣長。他說馬沅看到藍布包就知道是誰送的了。老頭很忙,押著一車豆餅趕回茶場去了。那包茶葉有十來斤,清香撲鼻,全是尖芽,拿到市場上不賣一萬也值八千。代收這么貴重的禮品,不叫馬沅開除才怪哩！誰知馬沅拿到包裹,抱在懷里摟了一會兒,啥話沒說就鎖在柜子里。”牛經理笑道:“我明白了,原來馬縣長愛名茶？”

第二天,王副縣長就踱進了馬縣長的辦公室,笑瞇瞇地將一只黑色塑料袋放到桌上說:“牛經理送我4聽特級雨花茶,托人從外貿搞來的,據說每斤有5萬個芽吶。知道你嗜名茶如命,轉送給你吧！”馬縣長推辭道:“我從不喝別人送的茶。”王縣長齜牙一笑說:“哄誰呀,你不是收過一個矮老頭茶場場長送的一大包茶葉嗎？你我誰跟誰呀,我會害你不成~”馬縣長張嘴想解釋,王副縣長不等他開口,央求似的說:“收下吧,給我點面子,破回例。行不行？”馬縣長還沒說“行”呢,王副縣長已轉向走到門口,掉頭叮囑一句:“這茶很不錯,色香味俱佳,你一定要打開來看看！”最后一句話聲調特重,好像是一種暗示。馬縣長本不欲動這幾聽茶葉,聽他這么說,就打開一聽倒出浮面的茶葉。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茶葉下面有一卷百元大鈔,4聽4卷,數一數,整整10萬元。馬縣長沉思良久,又原封裝好,鎖進了柜中。

工程驗收審計那些天,馬縣長天天親臨現場。牛經理、王副縣長心中有數,收人錢財與人消災,馬沅不過表面做做樣子。哪知這些檢驗和審計人員,都經過馬沅親自挑選,不但在業務上是專家,而且個個正直無私。在老馬嚴格監督下,他們真查實審,牛經理的那些把戲,很快就全被戳穿了。許多房子質量不合格,有的存在嚴重問題,必須推倒重建。造價上玩了許多鬼,累計損失達一千多萬元。

王副縣長背后威脅馬沅說:“你不高抬貴手,牛經理蹲大獄,跑不了我,也逃不掉你啊?”馬縣長嚴肅地說:“你的問題你自己交待,至于那4聽茶葉和10萬元錢,我早交給省紀委了”王副縣長氣得干噎:“好……好你個馬沅,你清如水明如鏡,那你天天喝的好茶哪來的?你纖塵不染,別收鄉下老頭一大包名茶呀？

馬縣長眼睛濕潤了,動情地說:“你知道那鄉下老人是誰嗎？那是我親爹！小時候,我生了一種怪病,百藥無效。一個云游的老和尚告訴我爹,只有常喝蒙頂茶,這種怪病才會好。我爹不遠千里,背我去四川上邛山登蒙山。我爹給茶場打工,換來蒙頂茶,整整讓我喝了一年,我的病果然好了。后來我參了軍,當了官,沒想到在部隊又犯了病。我爹二上邛再登蒙山,不但替我郵來蒙頂茶,他還在山上學會了種茶、制茶的技術,然后買了茶苗,回到掛云山老家,承包了四十畝茶園,自己種茶自己炒茶。他說,茶葉價格昂貴靠你那點工資,想天天拿茶當藥喝,除非你貪污受賄。我馬家多少代才出你這么一個官,不論職位大小,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一定要當個好官,當個清官。不義之財,一分錢都不能貪。為父種茶給你喝,我種不動了,你也該退休了。那時你自己種茶自己喝,你的病永遠不會再犯,你也能清清白白地過一生。”說到這兒,馬縣長一指王副縣長說:“你說,我有這樣的好父親,天天喝著‘慈父茶’,頭腦什么時候會犯迷糊跟你們同流合污”王副縣長哀嘆道:“我怎么沒攤上這樣的好爸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