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才李天然
黃煒領(lǐng)著保鏢寒鐵衣騎馬來到涿州。他們來到李家筆鋪門口的時候,已是日薄西山了。寒鐵衣一抱拳,對正準(zhǔn)備打烊的店伙計說:“我們黃老板不遠千里來到貴地,就是想要買幾支上佳的毛筆,煩勞您給店主通稟一聲!”看店的伙計為難地說:“兩位客官,您來得不是時候呀!”
李家筆鋪的老板名叫李彥斌,他正在店后對李福發(fā)脾氣呢。一個月前,李福被李彥斌派到了冰天雪地的長白山。經(jīng)過苦心收羅,李福一共花了兩千多兩銀子,買回了三十多張最上等的紫貂皮。
李福回到涿州,李彥斌驗看過那三十多張紫貂皮后,對著李福劈頭就是一頓訓(xùn)斥,責(zé)怪他今年收來的皮子不好,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呢。
黃煒對寒鐵衣一擺手,兩個人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就聽筆鋪后門“吱呀”一聲響,李彥斌氣呼呼地走了出來。
那個店伙計一見李彥斌露面,就小心地湊過去,將黃煒千里求筆的事情說了。李彥斌正不耐煩呢,可他抬眼一見黃煒身穿的那件紫貂皮大氅,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件大氅價值千金,是用幾十塊最頂級的紫貂皮拼對而成,顯然來者絕非一般人物。李彥斌急忙抱拳說道:“黃老板風(fēng)塵仆仆,前來鄙店求筆,實令李某人感動。如果兩位不嫌寒舍簡陋,那就在筆鋪中住下吧!”
黃煒一聽李彥斌如此好客,就爽快地說:“那黃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李彥斌是涿州最大的筆商,前店后廠,筆廠旁邊就是家宅。李彥斌安排黃煒住在梅花初綻的西跨院。
李彥斌果真好客,客房里不僅床鋪整潔,陳設(shè)高檔,屋子里還特意生了兩個火光熊熊的炭火盆。掌燈的時候,李彥斌命兩個伙計抬著食盒子,找黃煒喝酒來了。
李彥斌準(zhǔn)備的酒菜非常豐富,七葷八素,還有四個涼菜。最特別的是那一壇子桃花釀,清洌宜人,酒香四溢。寒鐵衣飲了幾杯酒,推說頭痛,到隔壁的房間睡覺去了。
李彥斌和黃煒推杯換盞,一直喝到半夜。黃煒舉杯說:“我初到涿州,聽大家說,李家筆鋪有兩件寶,一件是紫貂天毫筆,另一寶是您的兒子李天然!”
李彥斌呵呵一笑,說:“紫貂天毫筆不足掛齒,我兒李天然在涿州的人品和學(xué)識絕對是第一!”
李天然原本是浪蕩公子,可是最近一兩年幡然悔悟,刻苦攻讀,所作文章意理通達,字字珠璣。黃煒放下酒杯說:“李老板,您何不把貴公子請來,叫我認識一下呢?”
李彥斌面帶笑容地說:“黃先生絕非凡人,我命我兒拿一篇文章過來,請您斧正!”一身白衣的李天然走進了東廂房,房中的燈燭都為之一亮。李天然鼻直口方,目若點漆,舉止儒雅,談吐不俗。他捧著一篇剛寫完的文章,雙手遞給了黃煒:“學(xué)生才疏學(xué)淺,剛寫完一篇小文,請先生不吝賜教!”
李天然這篇文章名為《涿州筆賦》,開篇第一句就是——將軍佩劍,仗劍可安八方;名士懷筆,走筆可賦千言。黃煒一拍桌子贊道:“有氣魄!”
李天然這篇筆賦氣勢如長江之水,一瀉千里,其結(jié)構(gòu)似雄關(guān)鐵索,環(huán)環(huán)相扣,真是一篇難得的好文章!
黃煒看罷文章,點了點頭,說:“我聽說天子要在年前開一個恩科,如果李公子去赴試,狀元不敢說,前三甲絕對是有份呀!”
失盜紫貂裘
黃煒醉倒在床上。他在睡夢中,聽到房門“咣”的一聲被人一腳踢開,耳邊傳來寒鐵衣的叫聲:“小賊,哪里走!”
黃煒翻身從床上坐起,酒勁當(dāng)時就醒了一半。借著從窗欞透進來的朦朧月光,寒鐵衣雙掌翻飛,正和一個黑衣蒙面人交手。寒鐵衣練的是手刀的功夫,兩掌一經(jīng)揮動,竟夾雜著“錚錚”的金鐵交鳴之聲。那個黑衣賊瘦小靈活,輕功甚高,猴子一樣在寒鐵衣的掌隙中滴溜溜轉(zhuǎn)。黑衣賊的左臂上,抱著黃煒那件紫貂皮大氅。
黃煒見寒鐵衣久攻不下,扯開嗓子高叫道:“抓賊啊!”
黑衣賊怕李府的人被驚動,他兩腳一跺地,身形一股煙似的直縱而起,“嘩啦”一聲,穿瓦而出,鬼影子一樣消失不見了。
寒鐵衣武功雖高,輕功卻非所長。他一口氣追出了十幾里,最后卻把黑衣賊給追丟了。李彥斌領(lǐng)著仆人趕到東廂房的時候,追賊的寒鐵衣也氣喘吁吁地回來了。
李彥斌聽黃煒說丟失了紫貂皮大氅,連聲安慰道:“黃先生,您放心,我這就派人去找,一定要將您的紫貂皮大氅找回來!”
李彥斌在涿州果真是個人物,十幾路尋賊的人馬分頭尋找,第二天下午,那件價值千金的大氅就被李府的護院侯靖拿了回來。
紫貂皮大氅完璧歸趙,黃煒一抱拳說:“謝謝李老板!”
李彥斌嘆了一口氣說:“只可惜侯靖找回了大氅,那個竊賊卻逃脫了!”
李彥斌轉(zhuǎn)身,從侯靖手里取過一個紅木筆盒,打開筆盒,里面竟是五支紫貂天毫筆。李彥斌將這五支筆送給黃煒,權(quán)當(dāng)給他賠罪壓驚了。黃煒告辭時,還不忘叮囑道:“一定要讓李公子赴京應(yīng)試,他可是人才啊!”
黃煒領(lǐng)著寒鐵衣離開了涿州,寒鐵衣一路上深鎖眉頭,悶頭想事。黃煒納悶地問:“你在琢磨什么?”
寒鐵衣抬頭說:“您不覺得侯靖的背影很像那個竊衣賊嗎?”
黃煒抖了一下身上的紫貂大氅,呵呵笑道:“如果是侯靖竊走了我的大氅,他為什么又給我原封不動地送回來呢?”
寒鐵衣?lián)u了搖頭,說:“這個我也不明白!”
兩個人趕了半天的路,中午來到了交城鎮(zhèn)。兩人來到鎮(zhèn)上最大的酒樓,進了雅間,黃煒隨口點了幾個菜。寒鐵衣突然用手一指酒樓對面的妓院,叫道:“您看,李天然!”
黃煒探頭一看,在對面飄香樓中,李天然衣冠不整,雙臂攬著兩個打扮得異常妖艷的女子,正在忘情地調(diào)笑呢!
沒想到李天然在黃煒面前裝得道貌岸然,拿著一篇也不知道是誰做的文章,竟把黃煒給騙了。黃煒氣得把酒杯摔到了地上。寒鐵衣怒道:“我把他抓過來,讓您問話!”
黃煒冷靜了一下,說:“休要魯莽,你去對面的妓院打聽一下,那個狎妓的年輕人到底是不是李彥斌的兒子?”
寒鐵衣到對面一打聽,確認那個狎妓的年輕人果真就是李天然!
黃煒氣呼呼地站在酒樓窗口,正午的陽光正照在他那件紫貂皮大氅上。黃煒看著衣服上閃閃的亮光,突然用手一拍窗臺,叫道:“我知道那黑衣賊竊我大氅的原因了!”
天下第一筆
黃煒和寒鐵衣一路飛馳,返回了涿州。兩人將馬匹寄放在悅來客棧中,然后一路潛行,來到了李家筆鋪的門樓前。
寒鐵衣背起黃煒,躬背貓腰躥到了門樓上。寒鐵衣四下張望,辨明了李彥斌臥室的方向。李彥斌果然沒有睡覺,他的臥室還亮著油燈呢。
寒鐵衣背著黃煒落到了李彥斌臥室的窗前,兩個人用手指蘸點口水,點開了窗欞上的窗紙。只見李彥斌和侯靖站在一個長條形狀的木夾子前,他們手里拿著紫貂的針毛,正往木夾子上夾呢。幾千根紫貂針毛被夾了上去,針毛的毛尖全部沖天。針毛上架,侯靖一松木架上面的機關(guān),一塊百多斤重的石板壓到了針毛上面。
一炷香的時間后,侯靖抬起了石板,被石板壓彎的針毛一根根又開始復(fù)原直立。李彥斌和侯靖四手并用,找那些復(fù)原最快的針毛往下拔。拔掉三分之一后,李彥斌說:“侯靖,取水盆來!”
侯靖答應(yīng)一聲,取來了裝滿堿水的水盆。李彥斌將拔掉的紫貂針毛全部丟到了水盆中。大部分的針毛浮在了水面,只有一小部分沉到了水底。侯靖撈出了水底的針毛,然后小心地將其放在燒熱的木板上烘干。李彥斌從床下取出一面扁鼓,說:“制作天下第一筆,就看這剔除跳毛的最后一道工序了!”
侯靖將烘干的紫貂針毛均勻地撒在了鼓面上,李彥斌掄起了鼓槌。他先敲的是將軍令,鼓聲先是輕微,接著濃重,最后高昂。那“咚咚”的鼓聲密如急雨打蕉,冰雹驟落。一闋鼓曲打完,鼓面上的紫貂針毛只有一小部分被震到了地上。
李彥斌深吸了一口氣,兩條胳膊風(fēng)車般掄動,這次敲的是破陣曲。隆隆的鼓聲先似壯士齊呼,接著便如錢塘潮涌,最后變成了鐵蹄踏冰河、萬馬齊奔騰的金戈之聲。鼓面上的紫貂針毛被震落了一半。看著剩在鼓面上的針毛,李彥斌突然一聲怪叫,脫去了上衣,赤膊站在了扁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