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剛辦理了退休手續不到一月,老伴就決定要到女兒家住上一個時期,臨走時,她把家里一切都安排妥當,又把米面油都在什么地方放著,怎樣炒菜,如何和面等一應家務活,對老趙嘮叨了好半天。
“我說你煩不煩哪,婆婆媽媽的,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你走吧,你不在了我還能自在幾天呢。”老趙聽得有點可笑,笑著打斷了老伴的話。
“好好好,那你就自在你的去吧,我走了。”老伴說著話,把家里又仔細看了一遍,就轉身出門走了。
老伴剛走,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條,不需要干什么,老趙打開電視就看起來。
到了中午該做飯了,他要先炒菜,倒油是第一到工序,哪知他剛一倒,沒把握好,油鍋里一下就倒了足有二兩多油,這也太多了,想把油再裝進壺里去,壺口太小了,不好裝,干脆都用了吧,于是他打著火,就等火候一到,開始炒菜了。一會兒,油鍋里冒出了一屢屢的油煙,此刻他才想起來,還沒開油煙機呢,調料也還沒準備好,他趕緊打開油煙機,又找起調料來,幸虧老伴走時交代得清楚,要不然真還很難找到,哪知他剛找好調料,一看油鍋開始冒火星了,他來不及管多與少,就把一勺調料全部倒進鍋里,緊接著把切好的菜就往鍋里一倒,“喳”好大的聲響,頓時他的手上和臉上就像是被幾十只蜜蜂蟄過一般,感到火辣辣地疼痛,那也顧不得這些,他還是趕緊翻起菜來,一邊翻著,一邊加上食鹽和醬油,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子,菜總算炒好了,他把菜倒出來一看,有不少已被炒焦了,火太大了,他夾起一口來嘗了嘗,才發覺又麻又咸,花椒粉和鹽放得多了。他摸了摸手上和臉上,雖然說不太疼了,但還是讓他覺得怪難受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唉,看來做飯這種再普通不過的小事,還真不好對付。
菜是不能吃了,那就吃點面條得了,于是他就和起面來,哪知和面更不是件簡單的事,一會兒水少,面還有許多是干的,他就又倒水,一會兒,水又倒的多了,他就又加面,就這樣反復折騰了好幾遍,面還沒有和好,倒搞出有稀的也有干的一大盆面團來。他真沒辦法了,他索性面也不和了,洗過了手,干脆坐到沙發上不干了,他抬起頭來,一下就看到對面鏡子里的自己,才發覺自己的臉上和身上到處是一片片的白面,就像是唱戲的化了妝的小丑一般。他趕緊起來洗了臉,把身上打掃干凈,倒了一杯水,就吃起柜子里的餅子來,老伴走后他的第一頓午飯就這樣湊合了。
到了晚上,老趙覺得搞點米湯非常簡單,再熱兩個饅頭也就是了。他添好水,打著火,下上米熱上饅頭就又看起電視來。正當他看得津津有味非常入神的時候,一股焦味傳了過來,不好,他趕緊停了天然氣,打開鍋一看,哪里還有什么米湯,湯早變成粥了,粥里散發出一股刺鼻的焦味,米下得多了,火又開得太大,奶奶的,一頓米湯也這么復雜。當他倒出粥來看時,鋁制的鍋底爬著一層厚厚的發黑了的米糊,把米糊除掉后,鍋底露出一個不小的洞來——鍋被燒穿了。
那能怎么樣,這頓晚飯也只得湊合著吃了。吃完他鍋也懶得洗,反正已經壞了,電視也沒心思看了,躺到被窩里就睡下了。
他怎么也睡不著,他在想,老伴剛走了的兩頓飯,就把自己搞得焦頭爛額,這以后可怎么辦呢?自己多少年來都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從來沒干過家務活,現在倒好,不說別的,光這一日三餐就難住了自己。突然他又想起了老伴,幾十年來,所有的家務活,她是怎么忙過來的,還有那些洗洗刷刷的活計,過去沒有洗衣機,一家人的衣服她都是用手一件件搓出來的,她又為此付出了多少辛勞,不細想,以為沒什么了不起,但仔細一想,還真是不容易。自己一直認為自己是掙工資的,老伴只是一個家庭婦女,自己對這個家庭的貢獻最大,現在看來,搞家務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它更繁雜,更累人。要說功勞,這個家至少應當有老伴的一半。那么明天呢,對了,外邊有的是早點和飯店,那多利索,花點錢吃飽喝足抹抹嘴撒腿一走,豈不痛快,何必再苦苦折騰自己呢。
在以后的十多天里,老趙再沒做過一頓飯,他怕又出洋相,鬧出笑話,都吃在了外邊,這樣的日子,他覺得過的還真自在。
可是有一天,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一連就下了幾天,他不想冒著雨出去,只得在家里,就著茶水,吃著餅子,又過了一天,他發現,家里凡是能喂肚子的都被自己掃蕩光了,看看外邊的雨還是那么大,算了吧,將就一兩頓問題不大,沒吃早飯和午飯,到了下午,餓得實在支持不住了,沒辦法,他只好打著雨傘到商店購買了許多食品,就這樣又湊合了兩天。
這些天,他看著那盆和過的面由白變綠,由酸變臭,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最后,只好把它當垃圾倒掉了。他時不時也把家里清理一番,但怎么看也覺得家里的一切都比不上老伴在時那么整潔有序,這么一來,他才覺得自己真是笨到家了。
二十多天過去了,這一天,老趙正想出去散步去,突然電話響了,接起一聽是老伴打來的:“怎么樣,還過得自在吧?自己做的飯菜還可口?”
“還好,還好,還說得過去。”老趙不想讓老伴知道自己那些敗事。
“既然如此,那我就多住幾個月,讓你再好好自在一段日子。”
“是,是,也不是,你——”老趙一聽老伴要多住幾個月就急了,他可受不了了,想要再說什么,可老伴已經把電話掛了。
老趙沒精打采地坐下來,他真后悔自己不該裝大頭,早說兩句好話軟話,老伴肯定明天就跑回來了,她是從來不叫自己吃苦受罪的;而子女們都忙于自己的事業,自己還不想也不愿意指望他們。不行,我再給她打個電話,他撥通了老伴的手機,連開玩笑帶嚇唬地說:“喂,你不在的這些天,我堅持減肥,已經把二十斤瘦了,再過幾個月,見了面你就要不認識了,看你還敢不敢回這個家來。”
電話里老伴沒搭理他,就把手機掛斷了:“就隔著一道門,還打什么電話?”突然房門打開了,老伴說著站在他面前,接著又說:“看看你,這才二十來天,你就瘦了許多,我要再不回來,真要不認識你了,我還回這個家來干什么?”
老伴說完,就收拾起家里來。
老伴冷不丁就回來了,是怕自己一個人受了克制,老趙心里那個高興勁就別提了,還是老伴好,知冷知熱。于是也沒敢閑著,滿心歡喜地跟在老伴身后干了起來,干著干著,老趙就有了一個主意。
第二天,老趙對老伴說,他也要到女兒家住些天去。
老伴沒有反對,只是吩咐他不要給女兒添亂。
二十天過去了,老趙還沒回來,老伴就有點不高興了,心想女兒也很忙,還得整天伺應你個老頭子,不行我得給他打個電話,叫他回來,要亂也亂在自己家里。想著她就撥通了老頭子的手機:“喂,我說你還住上癮了,不知道女兒她也忙嗎?”
哪知老頭子也沒與她搭話就把手機掛了:“就隔著一道門,還打什么電話?”突然房門也打開了,老趙說著話手里還提著一大包東西站在老伴面前,他什么也沒再說,只是笑了笑,就提著東西到廚房去了。接著廚房里就傳出一陣切割聲來,不一會兒,一股肉菜的香味也飄了出來。
老伴只顧整理著家里,沒有理他,心里暗暗發笑,在自己家里,就由你老鬼折騰去吧。
“來,老伴,你快來嘗嘗我的廚藝,看看味道怎么樣?”老趙說著已把幾樣家常飯菜端了出來。
老伴停了手里的活計,坐下來每一樣菜都嘗了一口,她忽然愣住了:“這太陽不會是從西邊出來了吧,你怎么會做出這么好的飯菜?”
老趙笑了笑,一邊品嘗著自己親手做的飯菜,一邊告訴老伴,他有一個當過廚師的老朋友,現在孤身一人,陪他住了這些天,順便還學了幾樣家常飯菜的烹飪手藝。
“啊,原來老鬼你在騙我,害得我瞎操心。”老伴心里高興,可嘴上不饒人,笑著罵了一句。
也就從這天開始,老趙為減輕老伴的負擔,與老伴達成了一個有趣的口頭協定,他說干家務活既能活動筋骨,又能延年益壽,這樣的好事怎么能叫老伴一人獨享呢,他至少也要得到一半享受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