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悲劇,其實母親要負一半的責任。
二十年前,為了給兒子娶媳婦,父親收了別人的彩禮,把唯一的女兒推上了花車。母親想要阻攔,禁不住父親一頓罵,只能閉了嘴,偷偷地抹眼淚。她的人生從此埋下了禍根。
丈夫把她當成買來的媳婦,一句話不對,拳頭就雨點一樣地落下來。婆婆對她充滿了敵意,一粒鹽都不肯借給她,還總是找碴兒和她吵架,到最后,當然都是以丈夫的一頓拳腳告終。她的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從來沒有好過。
不久,她懷孕了,本以為能得到一點憐惜,而她卻傷心地發現,自己的處境沒有得到半點改善。丈夫依然不管不顧地打她,扯著她的頭發往門上撞。她被打得流產,也打掉了對婚姻的所有希望。
她對母親說,她要離婚,她不想過這樣的生活。母親掀起衣袖,指著自己身上的疤痕對她說:“我年輕時缺吃少穿,公婆和丈夫想打就打想罵就罵,不是也熬過來了嗎?忍一忍,等年齡大一點,他自然就會待你好了。”
母親還說:“缺什么就來找媽,媽給你想辦法。”
從娘家回來,她掉了一路的眼淚,母親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累,她不想讓母親一大把年齡了還要為自己擔心。她知道,母親希望她人生圓滿,有兒有女有家庭,她忍一忍,不離婚就是了。
她苦苦地挨著,為夫家生下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的降生,不但沒能提高她在夫家的地位,反而被丈夫更狠地踩在了腳下,更加肆無忌憚地暴力相向。理由很簡單也很可笑,丈夫說:“你是做了絕育手術的女人,現在就是倒貼錢,也沒有哪個男人會要你!”
他篤定她的人生無路可走,只能至死都纏繞著他,所以,他沒有必要珍惜,他可以為所欲為,不用擔心失去。
強烈的屈辱感讓她想到了死。她不怕死,反正自己的人生已經這樣了,死可能比活著更好,但是,她舍不得自己的兩個孩子,如果自己死了,丈夫能照顧好孩子嗎?
與其她死,不如讓丈夫死,她肯定比丈夫更會照顧孩子!
這個念頭讓她有了瘋狂的舉動,她把老鼠藥放進了丈夫的飯碗里。
丈夫死了,她也被判了終身監禁。她心里是恨母親的,如果當初母親拼死攔著不用女兒換媳婦,如果當初母親支持她離婚,或許她的命運不會如此苦痛。
整整十四年,沒有一個人到監獄里看她,父母、兒女都好像消失了一般。她想,父母本來就不愛她,現在自己又給他們蒙了羞,他們心里一定充滿了怨恨,不想認她這個女兒吧?她的心里雜草叢生,然后又慢慢荒蕪,連走路都低著頭,不和任何人說一句話。
這個狀態怎么能好好改造呢?監獄領導決定到她老家走一趟,用親情的力量喚醒她對生活的希望。
那是一個偏遠的山村,到了才知道,她的父母居然如此寒磣。破舊的瓦房裂了幾道大口子,用木棍撐著才勉強沒有倒塌,一間房里鋪了三張床,年邁的父母和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女都擠在一起。
提到監獄里的她,母親溝壑叢生的臉瞬間淌滿了淚水,泣不成聲地說:“整整十四年了,我天天都想著她、盼著她,多希望她在我身邊,有什么苦跟媽說一說、嘮一嘮,或許,心里就不會那么難受了。”
父親說:“不是我們狠心不去看女兒,實在是拿不出去省城的車費,這么些年,我們老兩口種幾畝薄田,養活兩個外甥,當初還借錢出了女婿的安葬費,飯吃不飽還負債累累,哪里騰得出錢去看女兒呢?”
監獄領導決定讓他們坐上自己的車去探監,只能去兩個人。母親把盼了十四年的機會讓給了外甥女和丈夫,她只是淚眼婆娑地央求領導給女兒捎去一句話。
她說:“如果我說想女兒,女兒心里該多難受、多內疚啊。”這個沒有文化、一生艱辛的母親,這個沒有能力保護女兒的母親,這個不能在女兒的人生路上給予正確引導的母親,她唯一能做的,只是讓監獄里的女兒不那么難過。所以,她說了一句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女兒也可能怨恨終生的話,這句話是:“閨女,媽媽不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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