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春,玉蘭花開得正旺時,我曾站在樹下,長長久久地望。我以為我會像小說里描述的那樣:挽著一個男人,面上有粲然的笑,心卻因思念另一個男人而苦澀不堪,可是我沒有,就像我一直以為我大婚那日滿腦子會是你的音容笑貌實際上卻不是一樣。是不愛了么?是么?
滿樹的白玉蘭在春風里悠然搖曳,它們生機盎然,馨香撲鼻,如我們當初的愛情。你曾說,玉蘭花是我們的愛情花,花在情在,花絕人亡。我信以為真,在沒你陪伴的長久歲月里,視它如親。
我們說好的,永遠不分手。
高二那年五一,你要我在宿舍乖乖等你。同學們都回家了,偌大的宿舍樓只我一個人,我說我怕,你便從外面落了鎖。你必須得回家,跟你父親談我們敗露的早戀。你堅信你父親會尊重支持你的愛情。你承諾天黑前回來。
三日后,放假歸來的同學,看到滿地狼藉和墻角的一只“困獸”。我語無倫次,瑟瑟發抖,咕咕嚕嚕喝了兩杯白水,意識總算清醒。我滿世界找公用電話,得片語:“我爸不讓出門,喂!別!丫頭,我爸要剪電話線!嘟嘟……”
原是你被父母軟禁了。我一點都不怕,我堅信真愛能戰勝一切。我們偉大的愛情怎會因這點阻力而潰敗?
又一周,你依舊不出現。我開始迷惑,動搖,坐立不安。等不來你,我便去找。長大后才明白,沒邀請的登門對女孩來講,是厚顏,是無恥。
我是懷揣著為愛犧牲一切的雄心壯志去尋你的呵!你卻當著全家人的面,對我說:一刀兩斷。那時的我,太傻太天真,不懂得迂回、分寸和策略,不懂挽留,只講若分手我便去死。你用我們當地對死最無謂的方言方式說:“誰死填誰的坑!”
你好狠。我們說過無數次不分手的,你都忘了么?
我被巨大的悲傷籠罩,像一尾被擱淺在沙灘遭烈日暴曬的魚。不死不活。你卻又出現了,在我即將死心的時刻。你擁我入懷,疼惜地喊我傻瓜。你重現了你說“一刀兩斷”時跟我擠眉弄眼的神情,展示了你說“誰死填誰的坑”時你強忍的笑意。你講得繪聲繪色,表演得活靈活現,感動了一滿屋十六七的女孩,除了我。
遭重創的心,很難復原。你父母給你擺了兩條路,或斬斷情絲專心讀書,或休學輟學轉學任選其一。你有聰明絕頂的腦瓜,知曉假分手是見到我最快捷的方法。你在演,我卻入了戲。
我不明白,真愛豈能,哪怕假意的放棄?我時常觀察你的表情,琢磨你嘴角上揚、蹙眉和斜睨的深長意味,我分不清你說的話哪句真,哪句假。我篤定你不再是原來的你,愛我至深的你。
為此,你的心都碎了。你做了很多努力,想把愛重新煨熱。
你寫了99封情誼綿綿的書信給我;
你折了999只紙鶴;
你買了9999朵玫瑰——雖是泡水喝的那種小小的干玫瑰,那是你傾其所有……
我心唏噓。也感動也流淚,雖仍不敢把整顆心奉上,重茬的冰卻在悄悄融化。偏偏此時,你被教務處找去談話。
老師并沒想難為我們。誰沒年輕過?那點斑駁繽紛的情愫,每個成人都懂得其珍稀。老師只是希望你收斂。可是,你剛在愛情里栽過跟頭,你不想你的女孩再次失望,面對教務處主任,你堅決而凌冽地說,對,我愛她!至死不渝。
你為我們的愛情交上了滿意的答卷。你被勸退。早戀、曠課、擾亂教學秩序,任何一個罪名都足夠你離去。
我是在你離校的那一刻,才明白你前一次假意分手的良苦用心。晚了。
沒你的高中生涯,有水木年華的《一生有你》。那是我們的戀歌。“多少人曾在你生命走來了又還,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你去了一所三流高中借讀。你捎話來:大學里,玉蘭樹下復牽手。
你的話我懂。我拼了命讀書,流著淚做題,熟睡中還在背單詞,我一定要考上那所大學,那所那年春天我們游玩過,有玉蘭的學校。
玉蘭悄然開兩回,我終于站在了山東大學校園里。我打給你,電話接通,只會嚶嚀。你咬牙切齒,說我是你這輩子最恨的女人。
恨我什么?耽誤你讀書,致使你只考上一所民辦高校?那時,“女人”二字對年輕的我是莫大的侮辱,痛極了。難以理解的是,我依舊戀著你。很傻,是么?
聽同學說,你在追趕我。你骨子里的大男子主義,容不得你的女孩比你優秀。我迷惑了。我理解的真愛,不是你所詮釋的這種。它應該是超越世俗的,無關乎學歷及將來薪資,是無敵的。我固執地以為你只是暫時想不通。
你專升本了,考研了,第一年失利,第二年成了我的師弟。隔了七年的時光,你說你愛我依舊,要我等你畢業,娶我。此時,我已經研究生畢業,開始工作。
不是我不肯等你。
我曾想過放棄保研,停下腳步等你,只要你肯開口要求。我是一個為愛而生的女子,學業的高度不是我所求,我要的是陪你到天荒,到地老。可是,你連一個空口承諾都不肯給。這個你追我趕,卻沒有默契和共識的游戲,我玩累了。
抑或是,我們愛得還不夠深。再或是,命中注定前緣難續。以至于,我們用了10年的時間,馬不停蹄地錯過。
說好的不分手,說好的不提分手,我不提,你也不要提。我們相戀一年,守望9年的愛戀,就在沒有結尾的結局里,到此為止吧。
我追隨著在我身邊守望了七年的師哥,去了遠方。他愿在新婚時,用我最愛的玉蘭花,為我包一束手捧花。結婚前一晚,思忖良久,我把玉蘭換成了百合。我希望與他,百年好合。
如我所愿,今春,挽著他的手站在玉蘭樹下,我心里一片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