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那晚，我刷了三次牙，牙齦都快磨出血了，可林允還是不愿跟我親吻。

最后我怒了，要走。林允卻一把拉住了我，她把自己衣服脫了，又把我的也脫了，我們的衣服水一樣在夜晚的床鋪上滑行，有一些落到地上。那晚，我們做了。后來的很多個晚上，我們都做了。

可林允還是不愿跟我親吻。

我想盡了各種方法，給林允送各種顏色的口紅，不遺余力的贊美她的唇形，她還是無動于衷。開始的時候，我懷疑自己有口臭，后來，我懷疑林允有潔癖。我一次次被傷了自尊，可是林允說，她不愿跟我親吻是因為覺得我不夠愛她，而她愿意跟我做愛是因為她足夠愛我。

這是什么狗血理由。

我和林允在一起已經三個月了。愛？當女人很放心地把身體交給一個男人，當男人很把放心地把時間和金錢都交給女人，這不就是愛嗎！

我說，林允，你憑什么說我不夠愛你，難道我對你不夠好，不夠遷就嗎？

林允穿著緊身的黑裙子，很隆重坐在床上，她直視著我，梁燁，你敢說，你百分百愛我嗎，你敢說，你對我沒有一丁點不滿意嗎？

林允的話打中了我的死穴。

每個男人心里都有一條細腰和一道乳溝，而你林允，你只是瘦了一些，少了一條線。

林允沖過來打我，咬牙切齒地罵我，你個不要臉的，也不看看你纏著我時的那股勁，野狼似的，都不害臊？

我覺得林允不夠完美，而林允覺得我不夠愛她，可這都不能阻止我們纏綿在一起。最后，我們扭打做一團，扭成了一個球，從床頭滾到了床尾。

B我在網上看見這樣一句話，女人的身體通向欲望，而嘴唇通向愛情。所以接吻是愛情的通道。林允對我封閉了那條通道，讓我常常不安。

我們在一起的第四個月，第二十二次身體交流，中途的時候，林允突然拿出一個口罩給自己戴上。她說，這是為了防止我偷襲她的嘴唇。

我有種被侮辱的強烈感覺，再次怒了，你夠了沒有，老子不伺候了。

林允從我身上下來，像一片落葉。她涂了黑色的眼線，沒有抹口紅，整張臉青白一片，看起來像個委屈的孩子，可眼神里則流露出某種成熟女人才有的精明世故。我開始看不透她了。

男人的自尊讓我沒辦法先認輸，我提出分手，林允卻說，還是先聽我講個故事吧。

故事是關于林允的初戀，發生在她二十歲的時候。

他是個很帥的男人，是我見過的男人中最漂亮的，有點像混血兒，他的臉在我看來就像是萬花筒，我永遠都看不夠。但他性格有點自閉，脾氣也不好，我都不在乎，因為他的臉足夠讓我迷戀到不能自拔。

林允說，她和那個萬花筒在一起半年，身體是清白的，唯有嘴唇，是粘稠的。因為那個男的很擅長接吻，每次都把林允的身體吻得像剛出水的面條一樣軟綿綿的，卻又不侵犯她。

他是不是那方面不行？我惡意揣測。

林允瞪我一眼，嘆息，他說，以吻封緘。

他給她的交代只有這四個字，以吻封緘。后來他死了，是自殺。他沒有跟任何人解釋為什么要自殺。

我好奇，問林允，那你呢，你知道為什么自殺嗎？

林允搖頭，眼睛變得通紅，卻沒有眼淚掉下來，我不知道，所以我恨……

我說，夠了，林允，我不想聽你的故事，那只是往事，都過去了。

以吻封緘，這就是林允拒絕跟我親吻的真實原因。她的唇永遠留給了死去的萬花筒。怪不得林允總穿黑裙子，畫黑色眼線，從不涂口紅。她拒絕跟我親吻，是在緬念那過時的戀情吧。

C即便林允不愿跟我親吻，即便她心里還藏著一個帥到掉渣的初戀情人，我還是不愿放棄她。我承認心里不是滋味，但我還能忍。

我這樣安慰自己，畢竟嘴唇只是她身上的萬分之一，她身上的絕大部分現在是屬于我的。她漂亮的眼睛，她微微上翹的眼角，她那跳動的、不安分的睫毛，還有她的玲瓏胸和她身上甜膩的味道都是我的。雖然這樣的自我安慰有些自欺欺人，但誰讓我這樣迷戀她呢。所有雄性動物都有著強大的領地概念，我只能一次次地在夜晚掠奪她，樂此不彼。

我曾經得意于我的大度，可是有一天，我竟然看見林允跟另外一個男的在一起。他們一起吃飯，一起去看電影，他們甚至在電影院的暗角落里——親吻。對，是接吻。我看得一清二楚，看得血脈膨脹，他們的嘴唇牢牢地粘合在一起，足夠有一分鐘之久。

我爆炸了，沖上去扯開那個男的，我們扭打作一團，很快有了血腥味，憂傷的憤怒的血腥味！

林允發瘋般地喊：住手！求你們住手！

怎么可能住手。可是，男人太強大了，我打不過他，我幾乎要被他揍扁了。直到林允大吼，你要是再打他，我這輩子都不再見你。

我們同時住了手，不知道林允是在朝誰吼叫。

后來林允搖搖晃晃站起來，一言不發地離去。

林允這個無恥的女人，她把身體給了我，卻把唇給了那個男人。她竟然還跟我說，她跟那個男人認識很久了，甚至比我還要久，一開始他們是以朋友的身份相處的。

我們只是親吻，別的什么都沒有，真的，梁燁，你應該相信我。

我冷笑，你覺得我會信嗎？

林允，你這個無恥的女人，給我編什么萬花筒的故事，還給我整了個悲劇，以吻封緘！這個無恥的騙子，你給我，滾！

D林允滾了。

才沒兩天，又回來了。她來的時候，我正拉著一個有一道很深的乳溝的姑娘在親吻。

林允的臉色煞白。她罵我無恥。

到底誰更無恥！

我當然沒告訴林允，我跟這個姑娘只有過親吻，別的什么都沒做。我就是想親給林允看的，我發現憤怒真的會讓人變得弱智。

后來，姑娘不樂意了，罵我是禽獸，又罵我禽獸不如。每次把她吻得渾身難受就扔在半道不管了，讓她生不如死。姑娘罵我，梁燁，你就是個變態！

姑娘走了之后，我穿著黑襯衫，一個人坐在太陽臺抽著煙，很隆重地想念著林允，我開想念她甜膩的味道，想念她的玲瓏胸和細腰。

有個男人來找我，是那個跟林允接吻的男人，他的眼角上還留著挨揍的瘀青。

他也想給我講個故事。關于萬花筒和林允的。

男人和萬花筒是在一個網絡論壇上相識的，那天一伙人在網絡論壇里約好了時間，地點是隱秘山林的懸崖上，他們預備集體自殺：但是那天男人如約而至之后，發現只有萬花筒一個人去了。對死亡的恐懼最后讓男人退卻了，不想死了，但萬花筒卻抱著必死的心。

萬花筒是單親家庭長大的，生活很不如意，他的生母是個生活作風放蕩的女人，經常帶著不同的男人回家過夜。有時候，做那種事的時候，甚至當著萬花筒的面。在這樣惡劣環境下長大的萬花筒，心里埋葬著太多的悲憤和絕望，唯有死，才能擺脫。后來他遇見了林允，并愛上了她，當仍然無法阻止他離開的腳步。

所以萬花筒是因為對生活無望才要自殺的。可是，林允不這么認為。

在萬花筒和林允相戀兩個月的時候，林允因為一次醉酒，被一個男同事侵犯了。暴怒的萬花筒綁了那個同事，問清了每個細節，得知林允全身上下只有嘴唇沒有被侵犯。從那之后，他只跟她親吻，再也不碰其他地方。表面上他像是原諒了林允，但實際更像是在懲罰她。

得知萬花筒自殺之后，林允把所有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覺得是自己對不起萬花筒，他才會自殺的。于是，這段往事成了林允最疼痛的秘密。

男人下山之后，以萬花筒朋友的身份接近了林允。他發現林允很漂亮，很快喜歡上了她，可是林允不喜歡他，卻接受他的親吻。

我不明白，既然林允不愛你，為什么跟你接吻？

男人說，他自殺后，林允因為愧疚，心理就有了暗疾，她跟我親吻，不過是在懲罰她自己。男人最后說，我希望你可以原諒林允，給她幸福，我退出。

E所以林允是個有心理疾病的女人，她并非有意背叛我。我原諒她，當然原諒，誰讓我離不開她。

在我給林允發了101條短信之后，她終于回復我了。我們在床上面對面坐著，喘著氣，中間像隔著一條無垠的銀河。

后來林允突然說，你吻吻我吧。

我便吻了，第一吻落在頭頂上，第二吻落在額頭上，然后才是嘴唇。林允顫抖著，我抖得比她還厲害。最后我們的舌頭糾纏在一起，像兩條河流在經歷了千辛萬苦之后，終于交匯在一起。傾情相吻，再也舍不得松口。

后來，我才從林允那里知道了另外一個事，是關于那個冒充萬花筒朋友的男人。他接近林允之后，為了更接近她，竟然說萬花筒欠了他十萬塊錢，如果林允不替萬花筒還上，他就跑到萬花筒的母親那里要。

林允不忍萬花筒死不瞑目，只好跟這個男人周旋。他要親她，她便讓他親，只是無論如何不肯再讓他進一步。

我那時候真傻呀，真信了他，心一橫，就當以吻還債吧。后來我遇到了你，又不敢跟你親吻，因為覺得自己的唇是不干凈的。

那個男在找了我之后，又找了林允，把這事向她坦白了。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男人造成的，他太壞了，但我沒找他去算帳，已經那些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林允終于可以沒有負擔地相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