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是純粹的。純粹的真摯,純粹的感動,純粹的,愛情……
A我在第六次相親的時候,遇到了袁威風。
我不是相親達人,也沒有剩女恐慌癥,我只想盡快找一個男人結婚,或者發展一段健康的男女關系,總之,能讓我斷了對王漢的念想就好。
王漢是我的初戀,哦不,準確地說,在我與他長達五年的交往中,始終是我一廂情愿。五年里,我像個免費的女傭一樣任憑王漢差遣,柴米油鹽,水電雜費,通通是我在替他打理。盡管如此,我在他那里依舊什么都不是,不是結婚的人選,不是戀愛的對象,可我就是犯賤地愿意聽他使喚。你問究竟我賤到什么程度?他與別的女人郎情妾意之后,只需一個電話,我便會馬不停蹄地將宵夜雙手奉上。
我曾經認真,仔細,冷靜地分析過我對于王漢的癡迷,我發現我之所以執迷不悟,源于我一直得不到,而越是得不到,偏偏抓狂般的想擁有。所以,我迫切地需要一個男人,一個可以令我擺脫心魔,洗心革面的男人。
袁威風是眾多相親對象中比較順眼的一個,在帶我欣賞了一輪又一輪的廣場舞之后,袁威風請我去了間不錯的飯館。可是,無論服務員如何賣力地推薦特色菜肴,他總是能夠挑出毛病。
嗯,不錯,但是太油膩。
嗯,很好,但是吃不慣。
嗯,可以,但是有點貴。
在服務員瘋掉之前,袁威風鎮靜地點了一道無可挑剔的菜,清炒土豆絲。
我似乎看到了我的將來,在一個破舊的餐桌上與一個精打細算的男人艱難地咀嚼著咸菜疙瘩。
我決定提前為第七次相親做準備。
B事實上,我還沒來得及相第七次親,王漢就出事了。
有一天,王漢在一個飯局無意中聽到一支股票的內幕信息,為了不與發財的機會失之交臂,他果斷地通過高利貸借了二十萬打算坐收漁利,誰曾想從他入手后,那支股票便一路狂跌,高利貸這邊已經下了最后通牒,于是,王漢鼻青臉腫地找到了我。
我哪里有二十萬塊那么多?王漢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抓著我的手說,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他馬上又補充說,等我的股票漲起來保證連本帶利還給你。
完了,我知道自己又要犯賤了。
我答應王漢幫他度過難關自然有我自己的想法,一次雪中送炭遠勝過數次錦上添花,只要這次我幫了他,興許日后我們的關系會走上康莊大道也說不定,而且,糾纏的年頭久了,我到底是有些心有不甘的。
我賣掉項鏈耳環等等一切可以折換現金的東西,加上存款也不過七萬塊。我在這時突然想到了袁威風,這個節儉到骨頭縫里的男人,在首次約會后便強烈地表達了希望與我持續發展的意愿,守財奴只是吝嗇,并不代表他沒錢。
C我請袁威風來家里吃飯,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清蒸桂魚,油燜大蝦,糖醋排骨和紅酒雪梨。我想袁威風這么摳門的人,估計八輩子也舍不得吃上如此豐盛的一餐。
就在袁威風大快朵頤并不斷稱贊我的廚藝時,我小心翼翼地開了口,聽到借錢兩個字,他伸向排骨的手忽然就縮了回去,然后開始嘮嘮叨叨地向我講述他的血淚史,講完,他重新夾起排骨囁嚅著說,我只有十萬塊,但是你得打個欠條。
我十分反感袁威風口中的“但是”,但是這一刻,袁威風卻十足地感動了我,十萬塊不知道是他摳了多少個日夜才積攢下來的,而他,居然說借就借了。
我這個人,鮮少被人如此真摯地對待過,所以特別容易感動,我一感動就壞了,就要投懷送抱,像袁威風這么好的男人,就算投一投也無所謂。
我拉起袁威風粗糙的手放到自己胸前,袁威風突然像踩了電門一樣抖得厲害,我能明顯地感覺到他厚重的喘息,可他的手卻安分的要命,放到哪里就停在哪里,一動不動,場面頓時陷入一片尷尬,直到我附在袁威風的耳邊輕聲說道我愿意,他這才顫顫巍巍地解開我的衣扣,表情凝重地像在完成什么儀式。
然而,就在我打算全力配合時,袁威風突然停下來對我說,出來時我好像忘了鎖門,我還是先回去了。
袁威風到底是袁威風,劍拔弩張之際,他大概想到如若跟我上了床,借出去的錢十有八九便要不回來了。
那一刻,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盯著袁威風冷冷地說,你放心,老娘砸鍋賣鐵也會還錢給你的!
D我承認我被袁威風那天的舉動傷了自尊,所以才理直氣壯拒絕他后來的約會,袁威風倒也不惱,樂呵呵地將我的冷嘲熱諷照單全收,拋開摳門這一點,袁威風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惜我是個認死理的人,不撞南墻不回頭。
袁威風的十萬塊,加上我的七萬塊,我又跟親戚朋友借了些,終于湊足了二十萬,拿到錢時,王漢哽咽的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唯一能想到回報我的方式就是求歡。
換作以前,我巴不得以身相許呢,只是,想到那筆龐大的欠款,我頓時就沒了興致,為了得到王漢,我不僅傾其所有還欠了一屁股的債,這賤犯的,實在昂貴。
我臆想了許多種王漢可能向我表白的方式和場面,然而我沒想到的是,王漢竟然悄無聲息地人間蒸發了。
我天真的腦袋瓜,讓我在王漢身上栽了甚為慘痛的一跤,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袁威風會殺了我。
我居然不敢想像袁威風的血淚史。袁威風是個孤兒,自幼便寄人籬下嘗盡了人情冷暖,最窘迫的時候他甚至在公園的長椅上棲身,所以袁威風的摳門,是一種辛酸的摳門。
我忽然很為他心疼。
E我再次請袁威風吃飯,照例是清蒸桂魚,油燜大蝦,糖醋排骨和紅酒雪梨,我還特意買了一瓶好酒。我說袁威風,今天我們一醉方休。
袁威風很開心,一開心就喝了許多酒,酒一喝多,話也多了。他說,那天我不是想拒絕你,我只是不想趁人之危。
這一件事,袁威風反反復復地解釋了十幾回,我再蠢也知道他的理由是真心的,就如同他心疼他的錢,也是真心的。
可是我沒法償還袁威風的錢了,這個事實,我沒有勇氣告訴他,于是,只能一杯接一杯勸他喝酒,終于把他灌得醉眼朦朧,他定定地看著我,說,你真漂亮。
袁威風說得沒錯,我今天的確很漂亮,化了精致的淡妝,穿了凸顯身材的緊身襯衫。
我把臉湊到離袁威風很近的地方,近到可以聽見他喉結上下滑動的聲音。我照舊拉起他的手放到胸前,袁威風再次像踩了電門一樣抖得厲害,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僵硬的一動不動,而是跟隨我的手一點一點地深入探索,我將自己一覽無余地呈現在袁威風面前,然后看著他虔誠的臉,拘束的嘴唇慢慢地朝我靠近,再靠近。
這一夜是純粹的。純粹的真摯,純粹的感動,純粹的,愛情。
F我逃了,在把自己交付給袁威風之后。袁威風一定會很憤怒,因為他一定認為我值不了十萬塊,憑什么自作主張用自己的身體來抵債。可是我沒有辦法,我太清楚那些錢對于袁威風意味著什么了。
所以我只能逃,逃的遠遠的。
袁威風的電話一刻也不停歇地打過來,我按斷,他再打,再按,再打。
我知道,紙是永遠包不住火的,于是,我用六條短信將發生的一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了袁威風,當然,也包括與王漢五年來的恩怨糾葛。
相比我冗長啰嗦的信息,袁威風的信息倒是簡明干脆,他說,如果三天之內你不回來,我就拿著欠條去起訴你。
袁威風果真愛錢如命。不過,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沒有任何理由去責怪他。
在火車站,我以為等候我的一定是一張氣急敗壞的臉,然而,袁威風看上去卻十分平靜,不但殷勤地接過我手中的包,還時不時地噓寒問暖。
這哪里是討債該有的樣子,分明是在迎接久別的戀人。
袁威風不慌不忙地解釋,我擔心你做傻事,所以才那樣威脅你,錢嘛,沒有了可以再賺。
我努力想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可我的眼淚卻爭先恐后地往外涌。袁威風急了,他說,你別哭啊,那個混蛋不要你,我要!
就在這時,我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沒錯,就是王漢。
我像一匹母狼一樣沖上去對著王漢又抓又撓,要不是袁威風攔著,我保證王漢會死得很慘。
一番亂戰后,我終于弄清了原因。其實,王漢并沒有失蹤,他不過是去了趟初戀情人的城市,他們每隔半年便會郎情妾意一回。直到王漢將最近被高利貸追債的事說給初戀聽,當晚,初戀便決定揮淚斬情絲。
王漢說,我也想明白了,初戀最大的意義不過是紀念青春,幸好我身邊還有你,另外,那支坑爹的股票已經解套了,往后咱倆好好過吧。
曾經,我將擁有王漢視為我人生的唯一目標,可是現在,對于這個讓我犯了五年賤的男人,我只想說兩個字——還錢!
我問袁威風,你剛才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袁威風正了正衣襟,又拉了拉袖口,然后擋在王漢面前大聲地對我說,算!只要你愿意,即刻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