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驚喜
李成業走馬上任倉南市副市長,同時也接受了另一項任命:倉南貿易大廈工程總指揮。倉南貿易大廈,是一項投資上億元的大工程,大廈建成后,不僅會成為倉南對外貿易的一個窗口,還將成為倉南市的標志性建筑。這在只是縣級市的倉南來說,確實不是一件小工程。工程還沒正式啟動呢,就曾一度引來過眾多建筑商的激烈角逐。李成業的前任,就因在此項工程中受賄,被剛剛查辦了。不過,李成業倒并不擔心自己會犯同樣的錯誤。
果然,一到任,李成業就公開表了態:不參加市政府的招標會,任何人都休想拿到一分錢的工程!李成業說到做到,對那些托關系摸上門來的建筑商,李成業也是這句話,當然,對那些想搞進一步“動作”的建筑商,李成業更是不客氣,會立馬把他們連人帶物一塊“請”出門去。還別說,不幾天,李成業就發現自己辦公室門前安靜了許多,李成業很高興。只是他不知道,人們在私下里也早議論開了,都說這個新來的副市長恐怕還真是個黑臉——一點情面不講呀!
這天,李成業主持完大廈工程招標碰頭會,剛剛回到辦公室,一個電話就打了進來。李成業清楚,自己剛到任不久,知道這個電話的人并不多,他急忙抓起話筒,可還沒等他開口呢,話筒里就先傳來一陣響亮的笑聲。
這笑聲好熟啊!李成業一怔,可又一時想不起是誰。于是,他急切問道:“您好,哪位?”誰知,線那頭的人仍是笑,仍是不說話。
誰呀,怎么只顧笑,不說話?李成業就有些急,自己可沒時間陪誰逗悶子呀,就在他準備放下話筒的一瞬間,線那頭的人仿佛心有靈犀似的,突然說話了,他告訴李成業,他是張福生,說完,又是呵呵一笑。
福生?!李成業一聽這個名字,差點驚喜地喊出聲,那可是上大學時同住一寢室的好兄弟呀。當年自己被子薄,冬天不御寒,都是鉆老同學的被窩兒過的冬。只是,大學畢業后各奔了東西,一個回了倉南老家,一個回了原籍倉北,從此斷了聯系。
“你在哪兒?”李成業很激動。其實來倉南之前,李成業就想好了,到時一定找到這位老同學,都過去這么些年了,自己還沒正兒八經地向老同學道過一聲謝呢。現在可好了,自己還沒顧得上手呢,老同學倒自己找上門來了,李成業高興得不得了。
老同學笑著告訴他,他現在正在富華大酒店,和恩師范國昌在一起。李成業一聽,更是激動得差點沒從椅子上蹦起來。為啥?李成業永遠忘不了,大三那年,因長期營養不良,全身浮腫的都沒了一處好地方。如果不是恩師讓幾個同學硬把他抬進醫院,再替他付上住院費,他早到閻王爺那兒報到去了都不定,所以,一聽說恩師也來了倉南,幾乎不等老同學把話說完,李成業就急切道:“你們等著,我這就去看你們。”
波瀾疊生
師生同學相見,自有說不完的話,氣氛更是格外感人。從不沾酒的李成業,這一天也格外破了例,一口氣連喝下了兩杯白酒。第一杯酒,不用說,自是敬恩師范國昌的,他要再一次感謝恩師當年的救命之恩;這第二杯酒,李成來要敬的當然是他的老同學張福生,如果不是當年老同學親如兄弟般的照顧,大學四年,他還不知要多吃多少苦。這一切,李成業可都是銘記在心呀。
誰料,兩杯酒落肚,恩師說話了。恩師告訴他,當年那筆住院費,其實并不是他的錢,他當時正為出國講學做準備,根本不清楚情況,是當時張福生實在看不下去了——再不治恐怕就要出人命了,又清楚李成業“家”的特殊情況,所以,才偷偷跑回家,把自家的十幾頭羊賣了,為他湊足的住院費。
怎么是這樣!李成業只覺雙眼發熱,很少落淚他,不禁潸然淚下。福生的家境,他當時也清楚,其實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十幾頭羊可是他們一家人的生活來源呀……李成業望著老同學,感動得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好。只聽恩師接著說:“福生清楚你生性倔犟,如果知道是自己賣了家里的羊給你治病,你肯定高低不會接受,所以,才把錢交到我手上。”說到這里,恩師長長嘆出一口氣:“后來,福生又是死活不讓把這事兒告訴你!……可憋在心里,也只會令為師不安和慚愧呀。”
是啊,怪不得后來幾次提起此事,恩師總是閃爍其詞,還錢也不接,還一定要他千萬不要感激他,……怎么就沒想到,這一切會是親如兄弟的老同學所為呢。想到此,淚水再一次打濕了他的眼睛。于是,李成業抬手抹一把淚水,再次將感激的目光投向老同學,心里也再一遍暗暗叮囑自己,以后有機會可一定要好好報答一下這位好兄弟呀!
便在此時,李成業也猛然想起來了,光顧著激動了,自己還沒問一問老同學的情況呢!恩師的情況,李成業還是清楚一些的,恩師早在幾年前就退休了,恩師剛剛退下來的時候,李成業還專程回了一趟母校,他是怕恩師剛退下來寂寞,想聘他到自己當時所在的倉北任個閑職,沒想到,還被恩師一口回絕了。可老同學這十多年……又過得好嗎?誰料,不問不知道,這一問,只驚得李成業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原來,大學畢業后,老同學并沒有像他一樣進機關,而是被分到了倉南一家建筑公司,可誰料想,幾年不到,這家公司說拉倒就拉倒了。下了崗的張福生無處可去,一賭氣,拉上自家幾個兄弟繼續干起了老本行,還好,幾年拼殺下來,張福生不但擁有了自己的張氏建筑工程公司,還很快發展成了倉南數得上的建筑大公司。
關鍵還是,李成業做夢都不敢相信事情真會有這么巧!在上午剛剛開過的招投標碰頭會上,他清楚記得,有工作人員就特別提到了張氏建筑工程公司,說這家公司雖說也是市里有名大公司,可自從兩年前在房地產投資上出現重大失誤之后,資金狀況似乎一直都不大看好,信譽也大不如以前了。前一任副市長受賄案中,其實就涉及到了這家公司,只是后來不知為何,法院卻并沒有判這家公司有罪……不用說,工作人員專門把這家公司提出來,是對允許這樣的企業參加競標,不放心呀!
可話說回來,只要按規定程序辦,無論哪個單位參加工程競標,都該是舉雙手歡迎的。李成業沒表態,不過,被工作人員一說,李成業對這家叫張氏建筑工程公司的單位,也就沒了多少好印象。李成業最痛恨的,就是那些不通過公平競爭,而總想靠不正當手段來達到個人目的人呀。所以,當老同學微笑著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他時,李成業不禁呆愣了許久。
原來這張氏建筑工程公司,就是老同學辦的公司啊。李成業在清楚了這個事實的同時,也似乎明白了,看來,老同學這次主動找到他,還特意從幾百里外把恩師接來作陪,恐怕是有話要對自己說啊。
這么一想,李成業不免心頭一緊,多年的從政經驗讓他一時間有了種不好的預感。是啊,人有時是會變的。這樣想自己的老同學和恩人,李成業很難過,可他更是擔心呀,如果老同學真就大廈工程向他提出什么要求,他是否會有足夠的勇氣來回絕他呢。
再現意外
竟標的期限說到就到了。這天,李成業主持召開完大廈工程招投標工作最后一次碰頭會,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李成業走出會議室,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可還沒到門口呢,在樓道明亮的燈光下,就遠遠望見自己辦公室的門前站著一個人——一個衣衫破舊滿身灰土的人。這時,聽到腳步聲,那人也正焦急地朝這邊張望呢。李成業心想,都這么晚了,誰還有事找他呢。可走近一看,李成業不禁愣在了那里。
你猜來人是誰?不是別人,正是李成業唯一的姐姐。李成業父母去得早,是他姐一手把他拉扯長大,要不,前面怎么就說李成業“家”的情況特殊呢。后來,姐為他這個學習一向優秀的弟弟能夠順利考上大學,一直拒絕出嫁。可等弟如愿以償進了大學,姐也早過了結婚年齡,最終嫁給了一個——后來才知道——身體有病的男人。
姐夫的癥狀很特別,像哮喘,按哮喘治了許多年,可并沒有多少好轉,錢卻花去了不老少。大姐家的日子自是越過越大不如以前,可姐仍堅持為姐夫治病。這讓李成業越發覺得最對不住的就是自己的姐。姐走到這一步,都是因為自己呀。所以,李成業一直有個愿望,他要幫姐把姐夫的病治好,好還姐一個幸福啊!
可誰知,等他帶著姐夫幾乎跑遍了國內所有著名大醫院之后,也一下子清楚了,姐夫的病,原來竟是一種家族性遺傳病,很罕見。后來,有醫生告訴他,遺傳上這種病的人,很少能活過五十歲,也就是說,病人一過五十,肺細胞將會自然衰竭而死。姐夫比自己大整十歲,醫生說這話時,姐夫已是四十九歲的人了。李成業心里那個急呀!忙里偷閑到處托醫院朋友幫忙打聽治姐夫病的良方。
還不錯,就在幾天前,省城醫院的一位朋友打來電話,說省城醫院剛進了一種進口藥,能延緩這種病人肺細胞的衰竭速度,只是要經常用,當然,這位朋友又說,如果住院配合其它藥物一同治療,效果會更好。李成業清楚進口藥一向都貴,可一問,還是嚇得吐了舌頭:一支藥四千多塊啊,……一周用一支,一年就是二十來萬,更別說住院治療了。到哪兒去弄這么多錢呢?可把李成業給愁壞了。
此時,見姐一臉焦急的樣子,李成業心頭不免一驚,心說,壞了,可能是姐夫的病情加重了,于是,他急步上前,一把拉住姐的手,邊往辦公室里的士沙發上讓,邊急切問道:“是不是姐夫他……?”
姐輕輕搖搖頭,卻一時說不出來話,李成業也看出來了,姐肯定是累壞了,一挨上沙發,身子就像散了架似的癱在了上面。二百多里路,從倉北老家來倉南,李成業此時還不知道,為找到他,當然,也是為省下幾個車費錢,姐是一路打聽著走來的——那可是兩天一夜呀。
等緩過那口氣,姐才說:“姐夫倒還是老樣子,倒是專來看看你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李成業一聽,不由瞪大了眼睛:“我這里很好啊!”姐就認真地看著弟弟,告訴他說:“兩天前,家里去了幾個人,硬是把姐夫接進了省城醫院,還一次付了三十萬住院押金。”姐說:“付錢的人說他叫張福生,是你的老同學,說這事兒是你們……”
李成業一聽這話,就仿佛被誰給了一悶棍,只覺得頭有些暈,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那天在富華大酒店,李成業就看出老同學一直想對自己說些什么,只是自始至終沒給老同學機會罷了。不用說,老同學這么做,肯定是沖著大廈工程來的。同時,李成業心里也在想啊,這個老同學,又是如何這么清楚自己的呢?
見李成業半天不語,姐就有些急,姐說:“姐雖不識幾個字,可有些事還是能夠看明白的,姐清楚你手里沒有錢,可也清楚別人也不會白白拿出一大筆錢來幫你給姐夫治病的。”說著,姐的眼淚就下來了:“你為姐夫治病的心情,姐明白。可咱人窮,志可不能短呀!姐大老遠趕來,就是怕你做出那種被人人戳脊梁骨的傻事呀!……”
這個道理,李成業懂,可又如何來回絕張福生呢?李成業卻又一時間想不出個頭緒。
便在李成業姐姐趕來的這天深夜,張福生的電話也打了進來。未曾開口,張福生仍是哈哈一笑,隨后才說:“想必都知道了吧,成業,那天在富華大酒店,其實我就一直想對你說,當年我們就曾發過誓:‘將來不論走到哪里,我們永遠是兄弟,無論我們兩人之中誰遇到多大的困難,都是我們兄弟兩人的困難,都要傾其所有去幫助,哪怕赴湯蹈火!’這話我一直都記著,現在我知道你最愁的就是為姐夫治病的錢,所以,我不但把姐夫送進了省城醫院接受,還一共為姐夫備下了五十萬治療費,剩下的二十萬,也會馬上打到醫院的帳號上去。”
“福生……”李成業難過的幾乎說不出話。當年兩個年輕人對天發誓說過的那番話,他怎么又會不記得呢,可是……
“不過,我這么做,……也許你早已猜到了,”張福生說著,又重重嘆息一聲:“也不只是為了你,也是希望你能幫我一把。可能你還不清楚,我的公司自兩年前投資失誤賠進去一大筆資金之后,這兩年一直不景氣,一直沒攬到象樣的工程,如果這次大廈工程再讓別的公司拿走,我的公司就有關門的危險!”
“福生……”李成業再一次截斷了老同學的話,可又一時想不起說什么好。張福生公司的情況,他已經很清楚了。他又何嘗不想幫這個忙呀!作為主抓此項工程的副市長,那可能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可是……他能么?
李成業很難過,他強按捺住自己情緒,對著話筒說:“福生,……你還是認真準備投標吧!”說完,他就輕輕掛斷電話,然后轉身向門外走去。他要立即去省城,把姐夫接出醫院。
上一篇:高處不留就去更高處
下一篇:有一種思念,不能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