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村與屏昌縣城隔河相望,為城鄉結合部,三千多座房屋大多沿路而筑,形成一個長長的“一”字街道。到縣城做生意的人都到金寶村尋找落腳點,一是房屋租金相對較低,二是離縣城近,好謀生。不知從何時起,金寶村開始流行起了“麻將”、“牌九”、“撲克”之類賭博。在街上,隨處可覓三三兩兩圍桌而弈,時常通宵達旦,殺得昏天黑地,人仰馬翻,從不缺乏悲劇色調。隔壁的王二哥因債臺高筑,丟下妻兒和幾十萬元的債務跑路;鄰家張二毛因賭資糾紛被人打得頭破血流;劉胡子因盜竊入獄3年。此類事在昔日的益友嘴里幻化成幾聲爽朗的笑聲。每每聽到此類事情,我的內心就出現了莫名的辛酸,想起了讀初中時經歷的一件事情。
賭博在社會上大行其道時,無辜的校園也難以逃出其魔爪,賭博染指了我們天真無邪的童年,把我們的人生推上了迷茫、殘缺的道路。
讀初中的時候,我們班來了位新同學,老師將他和我安排在同桌、同鋪。他成天耷拉著腦袋,目光呆滯,一言不發,沉思于自己的內心世界。后來慢慢熟悉后得知,他的名字叫劉剛,他原本有一個幸福、殷實的家庭,因父母染上賭博后,鑿空了家底,父母離婚后,來表叔家借讀?,F在想起來,他也許是體味寄人籬下的辛酸,也許是懷念快樂無憂的童年,也許是在思念自己的父母。
在學校集體宿舍中,經常有一些家境較好的同學聚在一起搞一些像模像樣的小賭。耳濡目染,我也學會了“撲克”,并掌握了一些技巧。有錢就賭,沒錢打邊鼓,那時,我的家庭條件并不富裕,父母給我的零花錢很有限,我也只能站在從旁鼓吹、協助的隊伍。幫他們在門口放哨,為贏家跑路,購買煙和零食之類物品。然后贏家把煙和零食分給大家吃,算是犒勞大家,當然,我也能分得一杯羹,我竟樂此不疲。而我的同桌、同鋪好友劉剛對此卻厭惡至極,有一次竟跑到老師那兒去告狀,我們被老師逮了個正著,抓賭風波后,幾個宿舍條子將他圍困在廁所角落警告了他,此后,他也乖巧了許多,不再聲張,只是沉默不語,宿舍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喧囂。
時間過得很快,很快臨近期中考試,老師要求每人購買一套試卷鞏固,父親給了我32元的試卷費。剛走進宿舍,我就被被窩里的聲響吸引,此時,我心潮澎湃,手心癢癢,不由自主的鉆進了被窩。心想憑32元的賭資贏點錢,一來改變自己平日兩兜比臉還干凈的窘迫局面,二來檢驗平日偷學到的賭博技巧是否實用。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事與愿違,平日看著挺簡單的玩應兒,到了自己操作時,卻不是那么回事。在一床密不透風的被子里,借著手電筒的微光,眼看著自己面前的32元錢跑到了別人的面前。一本萬利瞬間變成一毛不剩。我坐在床鋪上吃著贏家犒賞的小零食,第一次覺得味道不是那么香甜,是澀的。劉剛也坐在床上,呆呆的望著我,似乎幸災樂禍,似乎憐憫我的無知。
我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懼、后悔,怎么給老師說呢?怎么跟父母交待呢?心里面七上八下,把我折磨得坐立不安。我輾轉反側,心里一直盤算怎么辦,想著想著,我的左手不由自主的摸起了一直藏在枕邊的 一把鋒利的水果刀,我的想法是趁著大家熟睡的時候,用刀割開他的褲包,神不知鬼不覺的拿回自己的錢。
半夜十分,宿舍里鼾聲四起,像戰鼓雷鳴,督促我實施行動,為了安全起見,我想試探下與我同床的劉剛是否熟睡。借助室外路燈的微暗燈光在他的鼻子上撓了下,只見他哼哼……夢囈一聲,用手抓了抓鼻尖,一翻身,將手搭在我的胸前,一只腳搭在我的身上。過了好一會兒,我將他的手和腳輕輕的推開,生怕把他驚醒,生怕讓人知道。
就在我躡手躡腳在黑暗中向目標走去的同時,宿舍的燈突然打開。頓時,我驚出一身冷汗,嚇得攢在手心的刀掉到地上。開燈的人是劉剛,只見他雙手揉著朦朧的睡眼,說道:“陪我去上廁所,好不”。我立馬辯解道:“我口渴,找水喝,立即提起旁邊的水壺,咚咚,猛灌兩口,順勢用腳將水果刀踢到床底下,去來的路上,我倆并肩而行,沒有說一句話。第二天,當老師收取試卷費用時,劉剛主動替我交了試卷費,說是借我,等我有了再還給他。
從那以后,任何事情我都依著他,不敢得罪他,生怕把他逼急了,找我還錢,還把我的丑事抖出來。同時,我暗暗發誓,等錢湊足了,我就還給他。人生就是玲瓏棋局,一招正著,招招順心,一招錯著,滿盤皆輸。我和劉剛過上了學習、吃飯、睡覺三點一線的簡單生活,逐漸疏遠了與其他賭友的關系。我也愛上了學習,明白了許多道理,老師還夸我在班級中學習進步最快。
有一天,他突然在我的書上寫了一首詩:“貝者原來不是人,只因今貝溺其心,有朝一日分貝了,到頭成為貝戎人”。起初,我不明其意,只一笑而過。但自那以后,他精神變得越來越恍惚,上課經常走神,時常發生逃課現象。臨近期末的一個周一的早晨,劉剛遲遲沒來上學,打聽后得知,他受不了表嬸的冷眼,出去尋找他母親去了。自此以后,了無音信,再也沒有聯系過,而我有了成功的體驗后就追逐了更大的成功,順利上了高中,讀了大學,找到了一份能夠養家糊口的工作。時至今日,我也不清楚我的朋友劉剛那一夜是否入寐,更不敢想象如果哪天沒有輸那32元錢或者贏了,今天我又是何般境況。
隨著歲月的沉淀,我終于讀懂了我的朋友劉剛留給我的那首詩,“貝者原來不是人,只因今貝溺其心,有朝一日分貝了,到頭成為貝戎人”這首打油詩,簡簡單單四句高度概括了賭徒的必由之路—賭、貪、貧、賊??词篱g,多少人沉迷于此,不明其意,是多么的可悲,可嘆!
今年,我加入了村上組織的反賭協會,勸導賭桌上的群體遠離賭博,讓其迷途知返歸正道;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誡正要向賭池邁步的人懸崖勒馬,就此打住。為此,我也送賭徒一首打油詩:“貝者生來害貝才,財盡債疊逼死人,人生不做分貝人,唯有實干貝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