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尋人啟事
每個周末,一所初級中學的校門口就擁出大批寄宿生。梁師傅把車停了下來,盯著來來往往的學生。“師傅,我想坐您的車。”一個跛腳女孩背著書包走了過來。梁師傅說:“就要交車了。”女孩說:“謝謝您,師傅,我只坐一站路。”
那一聲“謝謝”讓梁師傅動了心,說:“上車吧。”女孩高興地上了車。走到轉彎處,她突然嚅囁著說:“師傅,我只有3元錢。所以,半站路也可以。”
梁師傅從后視鏡里看到女孩通紅的臉,沒說話。這個城市的出租車,起步價是5元。開到最近的公交站臺,梁師傅把車停了下來。女孩下車時高興地說:“謝謝您了,師傅!”
從此,梁師傅每個周末都看到女孩等在校門口。幾輛出租車過去,女孩卻只是蹺著腳等。女孩在等自己?梁師傅猜測著,心里突然感到溫暖。他把車開了過去,女孩遠遠地向他招手。梁師傅詫異,女孩怎么一眼就能認出他的車?
還是3元錢,還是一站路。梁師傅沒有問她為什么。漸漸地,梁師傅養成了習慣:周末交車前拉的最后一位客人,一定是跛腳女孩。女孩像只小鹿般跳過來,大聲地和同學們道“再見”。不過5分鐘的路,女孩下車,最后一句總是:“謝謝您,師傅!”
似乎專為等這句話,周末無論跑出多遠,梁師傅也要開車過來。第二年的夏天,看著女孩拎著很多書上車,梁師傅突然感到失落:因為他知道,女孩初中畢業了。
“師傅,謝謝您了,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坐您的車了。我考上了嘉興一中,一兩個月才會回家一次。”
“那我就送你回家吧。”梁師傅說。女孩搖搖頭,說自己只有3元錢。“這次不收錢。”他想和女孩多待一會兒。半小時之后,梁師傅停下了車。女孩拎著書包下來。梁師傅遞給她一只盒子,說:“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女孩詫異,接過禮物,說:“謝謝您,師傅!”梁師傅長長嘆了口氣。女孩從此就再也見不到了,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一晃過了10年。這天,梁師傅正擦著車,卻聽到交通臺播出一則“尋人啟事”:尋找十年前市出租汽車公司車牌照號為“浙F×××××”的司機。梁師傅一聽,愣住了,有人在找他?10年前,他開的就是這輛車。
電話打到了電臺。主持人給了他一個電話號碼,梁師傅迷惑了,會是誰呢?撥通電話,梁師傅聽到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她驚喜地問:“是您吧,師傅?”
梁師傅愣了一下,這聲音,這語速,如此熟悉!他卻一下想不起是誰。
“謝謝您,師傅!”女孩又說。
梁師傅想起來了:是他載過的那個跛腳女孩。梁師傅的眼睛突然模糊了,10年了,那個女孩居然還記著他!
兩人約在一家咖啡館見面。梁師傅幾乎認不出她了,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孩,就是那個只有3元錢坐車的女孩?女孩站起身,朝梁師傅深深鞠了一躬,說:“我從心底里感謝您,師傅!”
女孩講起了往事。12年前,她父親也是一名出租車司機。父親很疼她,每逢周末,無論多忙,他都會開車接她回家。春節到了,一家人回老家過年,為了多載些東西,父親借了朋友的面包車。走到半路,天突然下起了大雪,老家山區的盤山公路彎彎曲曲不好走,不慎與一輛大卡車相撞,父親當場身亡,女孩的腳受了重傷。
安葬了父親,母親為了賠朋友的車款,為了她的手術費,沒日沒夜地工作。而她,傷愈后拼命讀書,一心想快些長大。她什么都能忍受,唯獨不能忍受別人的憐憫。所以,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關于回老家途中發生的事故。放學回家,當同學問起現在為什么坐公共汽車時她謊稱父親出遠門了,直到有一天遇到梁師傅。她見那輛車停在路邊,一動不動,就像父親在校門口等她。
她只有3元錢坐公共汽車,可她全拿出來坐出租車,只坐一站路,然后花一個半小時徒步走回家去。路很遠,但她走得坦然,因為沒有人再猜測她失去了父親。
梁師傅鼻子一酸,差點兒掉下淚來。
“這塊獎牌,我一直帶在身邊。我覺得自己什么困難都能克服。雖然失去父親,但我依然有一份父愛。”說著,女孩從口袋里拿出一枚獎牌,獎牌的背面寫著:“預祝你的人生也像這塊獎牌。”這就是10年前梁師傅送給女孩的禮物。
女孩挽著梁師傅的胳膊走出咖啡館。看到女孩開車走遠,梁師傅將車停在路邊,眼淚開始流下來。那個現在才知道叫黎曉霞的女孩,和自己10年前因癌癥去世的女兒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女兒生前每個周末,梁師傅都去那所初級中學接她。女兒上車前那一句“謝謝爸爸”和下車時那一句“謝謝您,老爸”,讓他感受過多少甜蜜和幸福!那塊獎牌,是女兒在省運會上獲得的獎牌,曾是他的全部驕傲和希望。可女兒突然間就走了,讓他猝不及防。再到周末,路過這所中學,他總會忍不住停下車,似乎女兒還能從校門口走出來。
就在女孩坐他車的那段時間,他覺得女兒又回到了他的身邊,他的日子還有希望,他又重新找回了幸福!只是,持續的時間太短…… 他從口袋里掏煙,手觸到了一個信封,拿出來看,里面卻裝著厚厚一沓錢。梁師傅愣住了,他想不出,黎曉霞何時把錢放進了自己的外套口袋,就在她挽起自己胳膊的瞬間?錢中間還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師傅,那是10年后的謝恩,請您務必收下。本金無價,永遠都會存在我心里。謝謝您,師傅!”
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尋人啟事,尋找丟失的愛,鞏固已有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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