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睡不著,望著眼前的女人發呆。他握著她的手,和以前他摸過的那些女人的手不一樣,她的手粗糙極了,手心里還有些老繭。可此時的他,偏偏想永遠握著她的手不放。
她沒出過遠門,識字也不多。兒子在外地上大學,很少回來。男人買了貨車跑運輸,更是不著家。所以,她平時的生活半徑也就是從家到莊稼地的距離,不出五里路。地里的活很累人,一個人的生活也很寂寞,尤其是在晚上。可她不覺得累,因為她有丈夫、有兒子。兒子明年就畢業了,找工作,娶媳婦,然后她就能抱孫子了。她是個普通女人,本來要求的就不多。
自從跑車后,男人就很少回家,電話也很少打,接通了說不上三兩句,問問爹娘就掛了,對她向來是不問的。就是回來,他頂多住一兩天又上車了。就這一兩天的空,男人還會對她不停地抱怨,說她這不行,那不行。她不頂嘴,因為她覺得男人出去這么久,這是累的,都是為了這個家好,于是,更加盡心盡意地伺候著。卻不料男人的火氣一次比一次大,后來干脆就很長時間不回來一趟。
她依舊每天在家里操持著一切,雖然也聽到過零星的風言風語,可她還是像往常一樣,忙前忙后,從沒說過男人的半點不好。
一天,她接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邊是車上的另一位司機。原來男人在南京出了事,右腿骨折住進了醫院。她聽著,全身不停地發抖,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
她思慮再三,老人年紀都大了,兒子不能耽誤功課,只能是自己去。雖然沒怎么出過門,可是她不怕,她知道此刻男人最需要她,因為她是他的妻子。安置好家里,鎖上門,背著包,她就出門了。
男人萬萬沒想到,千里之外的她能找到這里來,嘴巴幾乎張成了“○”字形。她二話沒說放下東西就忙活起來,干起活來有條不紊。幾天下來,女人還和護工交上了朋友,學著她們如何護理病人,做得有模有樣;出來進去買這買那,絲毫不陌生,甚至還能說服護士讓她在病房里給男人做雞蛋羹。
她在收拾床鋪時,他側臉瞧著她,想:原來她還是這么好看,和年輕時一個樣,自己以前怎么沒注意呢?總是借口忙這忙那不回家。還有這次,真不該去找那個女的,希望她不知道的好。這時,女人的一縷亂發不小心落下,男人不經意伸出手給她撩了上去,她的臉唰得紅了,嬌嗔著瞪了他一下。
藥液快輸完了,她盡量拿起液體瓶往上舉,不顧胳膊早已酸痛,一直堅持著,男人看了都覺得心疼。“快坐下歇歇吧!這點藥不算什么。”男人終于忍不住開了口。“那可不行,多滴點藥對你的腿有好處。”她拒絕得很干脆。
晚上,女人趴在床沿上睡著了。男人睡不著,望著眼前的女人發呆。他握著她的手,和以前他摸過的那些女人的手不一樣,她的手粗糙極了,手心里還有些老繭。可此時的他,偏偏想永遠握著她的手不放。女人動了動,醒了。一見他正攥著自己的手,女人的臉又紅了。他也不知道該跟女人說點什么,一向靈敏的舌頭仿佛僵住了一般。時間就像靜止住一樣,突然女人轉過身去,肩膀一聳一聳的。
第二天,她依舊忙碌,可輕快的步伐、滿臉的笑容令她越發年輕起來。轉眼過去兩周,男人的病需要休養。在咨詢了醫生后,她心里有了辦法——把男人帶回家。此時的她表現出了異于平時的沉著與冷靜:準備行李、辦出院手續、結賬、拿出院后要吃的藥……事事辦得清清楚楚。男人都不由得佩服起她來,甚至還有點自責。
當真正坐在回家的火車上,朝著家的方向行進時,男人看了看窗外一閃而過的村莊,轉過頭又瞧了瞧坐在一邊的妻,因為剛剛的一番忙碌,她的鼻尖滲出了許多汗珠。可在他的眼中,她卻顯得那么美,他都有些看呆了。女人這時也發覺男人一直在看她,她大方地笑了笑,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男人回家了,這種感覺真好!
車窗外,滿眼是綠油油的冬小麥,一只小鳥倏地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