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錢夠不夠

王麗慧是社區主任,這天上班,她遠遠地就看見辦公室門口站著一個人,走近一看,是傻子劉柱。

這劉柱是社區的一個居民,因小時候腦袋受過傷,落了病根,人也傻傻的。三十多歲了,至今說不上老婆。他住在父母過世前留下的一套面積不大的房子里,雖說人傻,倒是有幾分力氣。

王麗慧掏出鑰匙,邊開門邊問:“劉柱,你有什么事?”

劉柱“嘿嘿”地傻笑著,跟著王麗慧進了辦公室。說:“我來要媳婦,他們說社區來媳婦了,發給低保戶的,我要一個……”王麗慧一聽,差點樂噴了,心想,這準是哪個無聊的人又在捉弄他,于是強忍住笑說:“社區沒有媳婦,想要媳婦得自己掙錢娶,你懂不懂?”

劉柱一聽,忙將手伸進衣兜,掏出一把錢來,說:“我有錢,給糧店扛糧掙的,你看夠不夠?”王麗慧看他手里握著的,能有一千多元,搖搖頭說:“這錢不夠,你先攢著,等攢夠了,再娶媳婦。”劉柱連連點頭:“好,好,我聽你的,攢錢、攢錢……”劉柱樂呵呵地走了,王麗慧搖頭直嘆:真是人的本能,傻子也知道要媳婦!

大約過了一個多月,劉柱又跑進了社區辦公室,手里攥著一把錢,往王麗慧面前一攤,興奮地說:“主任,我又掙了錢了,你看夠不夠娶媳婦?”王麗慧一看,又能有一千多元,于是搖搖頭說:“不夠,攢著,別著急,得慢慢攢。”就這樣,每隔一個多月,劉柱就來一趟社區,手捧著剛掙到的錢,問王麗慧夠不夠娶媳婦的。王麗慧只好告訴他,不夠,繼續攢,心里卻暗嘆:這樣攢錢娶媳婦,劉柱大概要攢一輩子了。可話又說回來了,就是真有了錢,誰又愿意跟個傻子呢?

這天,一個居民氣喘吁吁地跑進王麗慧的辦公室,進門就喊:“主任,傻子劉柱不知得了什么病,暈倒在廣場上了。”王麗慧心里一驚,連忙起身,帶了幾個人,直奔廣場。

劉柱此時仰面躺在地上,身邊圍了不少居民,王麗慧近前,見他雙目緊閉,滿臉灰塵,不由得眉頭一皺,才不到一個月沒見著他,這劉柱怎么瘦了一大圈呀?來不及多想,她急忙讓人將劉柱抬到社區醫療服務中心。

醫生給劉柱做了檢查,說:“沒啥大毛病,就是營養不良,餓暈的,打幾瓶營養液,回家養幾天就沒事了。”

“餓暈的?劉柱不至于吃不上飯呀?”王麗慧心里算著:劉柱每月低保金加困難補助,就有三百多元,再加上他自己出憨力掙點兒,怎么也不至于餓著。他拿到社區給她看的錢,累積起來也有幾千塊錢了,他把錢都弄到哪兒去了?

打上針,劉柱很快就醒了過來。王麗慧問他:“劉柱,醫生說你是餓暈的,你一天吃幾頓飯?”劉柱伸出一個食指,咧了咧嘴說:“一頓。”

王麗慧吃驚地叫道:“什么?你一天吃一頓飯?”

劉柱傻笑著說:“省錢,攢著,娶媳婦。”王麗慧一聽這個,生氣地說:“劉柱呀劉柱,我說你什么好呢?你就是再想娶媳婦也不能不要命呀!你是真傻呀!”

打完針,王麗慧帶人將劉柱送回了家,讓他好好休息,然后把手伸到劉柱面前說:“劉柱,把你攢的錢都拿出來給我看看,我讓人去給你買些吃的補一補,餓壞了身子誰來伺候你?”

劉柱連連擺手:“我、我兜里沒錢,在媳婦那攢著、攢著。”劉柱前言不搭后語的話,將王麗慧弄糊涂了,脫口問道:“你說什么?你有媳婦了,是誰?”

劉柱又“嘿嘿”地傻笑起來,一臉幸福的表情,很是陶醉的樣子。王麗慧急了,故意變著臉喝道:“快說,你錢到底給了誰?”

“發廊里的,紅姐,她是我媳婦,等錢攢夠娶她……”王麗慧還沒等劉柱說完,就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了。明白了,他的錢一定是被風塵女人騙去了,她心里又是氣又是急,這樣下去,傻劉柱不被這種風騷女人榨干骨髓才怪呢。這女人怎么這么缺德,去騙一個傻子的血汗錢,還有沒有點人味了。王麗慧越想越來氣,她一把揪住劉柱說:“走,你領我去見見你媳婦。”

劉柱領著王麗慧左拐右轉,來到了一條小巷里,進了一家很不起眼的“美美發廊”。一進門,劉柱就嚷著找紅姐。有人喊了一嗓子,不大一會兒,從樓上下來一個女人。

王麗慧打眼一瞧,這女人,能有三十多歲,長得不算漂亮,臉盤還算端正,但看上去非常憔悴。說心里話,王麗慧打心眼里對這些人沒好印象,更何況她連個傻子的錢也騙,所以,對她更是冷眼相看。劉柱卻很是興奮,上前一把抓住女人的手,傻笑著說:“紅姐,主、主任來了。”女人一聽這話,臉色一驚,連忙擺脫了劉柱的手,目光轉向王麗慧,流露出不安的神情,低聲問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王麗慧點點頭,表情嚴肅地說:“我們單獨談一下好嗎?”

女人點了下頭,轉身向里面房間走去。王麗慧擺手對劉柱說:“你在這里等我,不要跟進來。”說完,隨女人進了一個房間。

進屋關上門后,王麗慧單刀直入,不客氣地問:“劉柱說把掙的錢都給你了,是不是?”女人點點頭,沒言語。王麗慧又接著說:“你知不知道他是個傻子?他錢都給了你,自己餓得暈過去了!”女人一驚,抬起頭來,怯怯地說:“他硬要給,我不要都不行……”

女人說,劉柱第一次來的時候,別人看他是個傻子,穿得很臟,誰都不愿意理他。自己年紀大,長相差,也攬不著多少客,當時孩子病了,又急需用錢,所以她接待了劉柱。沒想到這劉柱一根筋,認準了她就是自己的媳婦,掙了錢就往她這兒送,說讓她給攢著……

見女人實話實說,沒有狡辯什么,王麗慧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些,問:“你一次收他多少錢?”女人搖搖頭,說:“沒、我們沒做那事。”

“什么?沒做那事他把錢都給你了,你也真會騙個傻子,這錢你就花得那么安心嗎?”王麗慧又是一臉怒氣。

女人滿臉的委屈,說:“不是我不讓,我也不忍心,每回來我要和他上床,他都不干。他說,主任說了,錢還不夠,等攢夠錢了,才能娶媳婦。”

一聽這話,王麗慧哭笑不得,劉柱呀劉柱,你真是個傻子呀!她稍稍穩了穩情緒,對女人說:“既然是這樣,那你把劉柱給你的錢都退回去吧,他一個傻子掙錢不容易。”一聽這話,女人抹起了眼淚,哭訴了起來……

女人叫李紅,是一個鄉下來的未婚媽媽,男朋友在她懷孕期間拋棄了她,至今音信皆無。她一個人帶著兒子生活了十年。可兒子身體不好,動不動就鬧毛病住院。自己生孩子時落下了腿疼病,干不了重活,被逼無奈才做了發廊女。劉柱給她的那些錢,都給孩子看病用了,現在她實在是還不上……

聽完李紅的身世,王麗慧也覺得心里酸酸的,她的確也挺不容易的。可再不容易,也不能就這么白花一個傻子的錢,不行,自己必須幫劉柱把這錢討回來。

王麗慧剛想再說點什么,李紅又開口了:“主任,我有個想法,這么長時間了,在這種地方,只有劉柱把我當人看,實實在在地想娶我。劉柱雖然傻點,但他身體好,能出力,知道掙錢,我們娘倆若跟著他,準餓不著。這樣,我和兒子也有個歸宿了。如果您同意,求您給做這個媒。”

王麗慧一聽,頓時喜出望外。可又一想,面露難色地說:“像劉柱這樣的人是否符合婚姻法的規定,能不能結婚,這個我要去咨詢一下。”

李紅苦笑了一下說:“我也不打算再生孩子了,我只是想能在一起,可以照顧他,劉柱是個好人,我們要互相扶持。”

王麗慧的眼里,流露出贊許的目光。她沒想到,李紅竟是一個有情有意的女人。王麗慧心里這一高興,竟然忘了自己的矜持,沖著外屋的劉柱就喊了起來:“劉柱,你錢攢夠了,可以娶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