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恨她爹,是她爹給她找了這樣一個男人。杜鵑至今還記得介紹人來提親時說的話,“老杜,你要是信我就別再托人打聽了,現(xiàn)在就把這門親事定下來。要是不信,那就什么都別說了,我扭頭就走,從今后不再登你這個門。”
介紹人是他爹的老朋友了,杜鵑爹怕丟面子,張嘴就把親事應(yīng)了下來。
等嫁過去杜鵑才知道,這個男人愛喝酒,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喝醉了就亂打人。有一次他喝醉了在村里走,就因為別人看了他一眼,他愣是打折了那人一根手指,村里人都怕他,見到他都遠(yuǎn)遠(yuǎn)的躲開。可杜鵑躲不了,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挨打成了家常便飯,開始杜鵑還忍著,后來實(shí)在忍不住了就跑回了娘家。
看著被打的鼻青臉腫,遍體鱗傷的閨女,杜鵑娘哭得泣不成聲,“老天啊,這是造了啥孽了,不過了,說啥也不能在跟這個畜生過了。。。。”
杜鵑的大哥和小弟紅著眼睛沖了出去。兩人來到男人的村子把他狠狠揍了一頓,臨走丟下一句話:不過了。
杜鵑放心了,今后不用再挨打了。
杜鵑爹獨(dú)自蹲在院子里抽著煙,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過,只不過他過一會兒就要看一眼敞開的院門,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傍晚,介紹人來了。
“老杜,你女婿央求俺來說和。他說了,這事是他錯了,今后再也不打杜鵑了。你說說,這誰家的男人不喝酒,誰家的男人不打女人,為這點(diǎn)事就不過了,那不是讓人笑話嘛。”
杜鵑爹心里的火消了,他等的就是女婿這句認(rèn)錯的話。閨女剛嫁過去就離婚,那還不讓人笑話死。他活了大半輩子要的就是這張臉,這笑話說啥也不能出在杜家。
一塊過了幾十年,對于杜鵑爹的心思,杜鵑娘心里跟明鏡似的。她頓時急了,不管不顧地從屋里沖出來,指著介紹人的鼻子就罵,“事沒攤你家,你說的到輕巧。誰家男人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整天悶在屋里喝酒,誰家男人天天往死里打女人。你說得那么好,你閨女跟俺閨女歲數(shù)差不多,你怎么不把自己家閨女嫁給他。”
介紹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俺給你家說親還有錯了,看以后誰還敢管你家的事。老杜,你還管不管你婆娘了?就由著她在這撒野,這要是我婆娘早扇她了。”
杜娟爹覺得臉上掛不住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杜鵑娘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滾屋去。男人說話哪有女人插嘴的份。還有杜鵑,拿上滾回你男人家去。哪有受點(diǎn)委屈就往娘家跑的,再敢跑回來打折你的腿。”
杜娟爹是一家之主,他發(fā)了話沒人敢不聽,杜鵑只好含著眼淚回了男人家。
剛進(jìn)門,男人一把把她拽過去就是一頓痛打,“叫你回娘家,叫你告狀。。。”
杜鵑默默地承受著,這次不哭也沒喊。她想:被他打死算了,反正這日子也沒啥過頭了。
男人打痛快了,出門找酒喝去了。
杜鵑趴在地上半天也沒爬起來,最后還是好心的鄰居們趕來將她抬上了炕。
看著死氣沉沉的杜鵑,好心的大娘、大嬸們嘆著氣勸道:“閨女,想開點(diǎn),咱女人就是這命。熬吧,等你們有了孩子,他興許就能改了。”
杜鵑暗淡的雙眼里終于閃現(xiàn)了一絲亮光:她還有熬出頭的日子。
也許是上天可憐,沒過多久,杜鵑懷孕了。杜鵑懷孕后,男人明顯有了變化,酒喝得少了,也不再打她,甚至也知道下地干活了。
村里人都說:“好了,好了,瓜先苦后甜,杜鵑把一輩子的苦都吃盡了,接下來該過好日子了。”
杜鵑摸著肚子笑了,這是她從娘家回來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杜鵑生了一個男孩。
大娘、大嬸們笑了,“老天都幫你,你給他們家續(xù)了香火,立了大功了,今后他還不把你供起來。”
杜鵑抱著兒子笑了:熬出頭了。
可惜,她們都高興的太早了。杜鵑月子還沒做完,男人就又恢復(fù)了老樣子。
“你為啥還打俺,俺給你生了一個兒子。”
男人冷冷地笑了,“要不是為了兒子,老子會伺候你這么長時間。你還擺上功了。去,下地干活去,整天窩在炕上,吃啥,喝啥,想餓死老子。”
男人一腳把杜鵑踹到了地上。
杜鵑拖著虛弱的身子去下地干活了。她明白了:原來她還沒熬出頭。
杜鵑獨(dú)自忙碌的身影又出現(xiàn)在了田間地頭。
村里人見了都嘆了一口氣,“杜鵑命咋這么苦。”
杜鵑又開始熬日子。有時熬不下去了她也會想離開這個家,不過看到年幼的兒子她又不忍心了。她想:為了兒子湊和過吧,有他在好歹孩子有個爹,這還是一家人家。
男人喝醉后連年幼的兒子也不放過。每當(dāng)這個時候,杜鵑就拼命地將幼小的兒子護(hù)在身下,任憑那雨點(diǎn)一樣的拳頭落在自己身上。。。
一晃十五年過去了。杜鵑沒回過一次娘家,就連她爹去世也沒回去,她恨他。這些年,她被打折過三根肋骨,被打掉了兩顆牙,不過才三十多歲的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五、六十歲的人。雖然她拼命地干活,可家里窮得連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錢都被男人拿去喝酒了。唯一令她感到欣慰的是,她有了一雙兒女。兒子懂事,女兒乖巧,每次看到他們,她就從心里感到滿足了,為了他們就是吃在多的苦都值了,她這些年沒白熬。
可她萬沒想到,男人竟將主意打到了孩子身上。
一天,男人醉醺醺地告訴她,“我給二丫頭定了一門娃娃親,就是村頭的老許家的二小子,你給二丫頭收拾幾件衣服就給他家送過去吧。”
杜鵑驚呆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咋能這樣,老許家的二小子是個白癡啊。”
男人一瞪眼,“你個娘們知道個屁,老許家有錢,二丫頭過去就能享福,不比呆在這個窮家強(qiáng)。”
杜鵑氣的渾身發(fā)抖,“什么享福,你就是圖他家開了一間雜貨鋪,你能從他家白拿酒喝。”
“你個死娘們,反了你了。”男人惱了,掄起酒瓶子砸到了杜鵑頭上。
鮮血從頭上流了下來,杜鵑捂著頭跌坐到了地上,頭腦陣陣發(fā)昏。
一雙兒女哭喊著撲了過來。二丫頭抱著男人的腿哀求道:“爹,我去,求你別打娘了,我愿意去。。。”
男人滿意地笑了,“還是我閨女懂事,行了,我不打她了。你收拾幾件衣服就去徐家吧。”說完,他跌跌撞撞地走了。
“娘。。。”二丫頭哭著拿來了手巾,小心地幫她擦拭著傷口。
看著懂事的女兒,杜鵑心里更加難受,她猛地將二丫頭摟在了懷里,“我得兒啊,你的命怎么跟娘一樣苦啊。”
母女倆抱頭痛哭,誰也沒注意到有些反常的兒子。
兒子望著空蕩蕩的門口,小拳頭緊緊攥了起來,“娘,不要把妹妹送去。他不會在回來了。”
“啥?”杜鵑一愣,抬頭看向兒子。兒子卻已飛快地跑出了家門。看著兒子漸漸消失在暗夜里的單薄身影,杜鵑心里驀地升起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夜幕籠罩了大地,萬籟俱寂。黑漆漆的小山村里忽然響起一聲聲凄厲的吼聲。剛剛熄滅的電燈又被打開,男人們硬著頭皮打著手電從屋里走了出來,看著從各家院子里射出來的手電光束,他們的膽子大了一些,從院子里走了出來。
人們自發(fā)地聚到了一起,借著手電微弱的光束,循著聲音慢慢找了過去,很快,他們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男人臉色烏青,口吐白沫躺在地上,身上臉上都是血,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
不遠(yuǎn)處,兒子靜靜地站在那,手上拿著一個破碎的瓶口。他稚嫩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恐慌,平靜地令人覺得詭異。
人們愣愣的看著這一幕,竟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四周安靜的仿佛不存在任何生物。
還是村長最先反應(yīng)了過來,顫聲問道:“出啥事了?”
“俺把他殺了。”兒子將破瓶口扔到了地上,平靜地答道。
“啥?”村長聽得目瞪口呆,還是不忘質(zhì)疑了一句,“你還這么小怎么可能殺得了他?”
“俺在酒里下了耗子藥,然后拿給他喝。藥力發(fā)作時,俺看見他將酒瓶子扔到了地上,怕他死不了就撿起來砸到了他頭上。他就這樣死了。”
“他是你爹,你為啥呀!”村長氣急敗壞地指責(zé)道。
“他不是,”一直平靜的兒子突然激動起來,“他不是人,他只會喝酒,喝醉了就打俺娘,打俺,打俺妹。現(xiàn)在他又要把俺妹賣給老許家的傻兒子當(dāng)媳婦。他不配當(dāng)俺爹。。。。”眼淚想決堤的洪水般涌了出來,多年來的委屈也隨之傾瀉而出,兒子嚎啕大哭。
村長說不出話來了,他不忍心再責(zé)備這個可憐的孩子了。
男人們側(cè)過臉去,悄悄擦去眼角不斷泛出來的眼淚。。。。
此時,杜鵑正在家給二丫頭收拾衣服,“到了人家要聽話,別偷懶。多干活才能讓人家喜歡你。”
二丫頭含著眼淚,懂事地點(diǎn)著頭,“娘,俺害怕。”
“別怕,到了老許家你爹就不能再打你了。”
“那要是老許家的兒子打俺呢?”
一直強(qiáng)忍著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唰”地一下子流了下來“這就是命呀,慢慢熬吧。等熬到你有了孩子就熬出頭了。”
院門突然被人推開了,人們抬著男人早已僵硬的尸體走了進(jìn)來,為首的是村長和兒子。
“娘,俺把他殺了。你跟妹妹好好過日子吧。俺明去公安局自首,今后不能在孝敬你了,你自己保重。”
猶如被兜頭澆了一盆涼水,杜鵑整個人都僵在了那。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兒子這怎么可能,兒子一向懂事、聽話,他怎么會殺人。
村長嘆了口氣說道:“鄉(xiāng)親們已經(jīng)決定了,聯(lián)名給政府寫一份陳情書。不管咋樣也要保住娃的命,娃苦呀。”
杜鵑猛地清醒過來,一把將兒子緊緊地?fù)г诹藨牙铮藓暗溃骸安皇牵皇前惩逇⒌模前常藗冏グ嘲桑グ嘲伞!!!?/p>
誰也不是鐵石心腸,男人們再次悄悄低下了頭。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二丫頭突然說道:“人不是俺哥殺的,是俺殺的。”
人們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二丫頭說完見沒人理她,就轉(zhuǎn)身飛快地跑了。不一會兒,她手里拿著一樣?xùn)|西又跑了回來。她將手里的東西高高舉起,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一聲,“是俺殺了他,你們看。”
這次,人們吃驚地看向她,只見她手里拿的是一個用粗布縫制的布娃娃。娃娃的身上歪歪扭扭的寫著男人的名字,中間的位置還被插了一根針。
人們瞬間明白了,詛咒,傳說被詛咒的人過不了多久就會死掉。
“俺聽人說這個詛咒很靈就做了這個娃娃。老天爺一定是聽到了俺的詛咒,才借俺哥的手殺了他,老天爺顯靈了。”
“你們咋能這么干,”杜鵑紅著眼沖了過去,一把搶過娃娃遠(yuǎn)遠(yuǎn)的扔了出去,“他是你們的爹呀,有他在我們就是一家人家。沒了他,我們還算是一個家嗎。。。。”杜鵑再也支撐不住,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你們咋能這么做呀,咋能這么做。。。。”
杜鵑的哭喊不停回響在村子上空。。。。。
上一篇:百萬老太太
下一篇:護(hù)綠毀綠與停車難